2022-03-10《百万小宝贝》：“妈妈死了”也是一个奇迹
片名：Millions，是“百万小宝贝”，是“亿万少年”，是“百万金婴”，金钱数量级的不同表达并不重要，当Millions变成屏幕上无数的millions，当无数的millions变成最后一个，无数、混乱的数字世界其实都成了符号本身，它是金钱？它是金钱开启的物质生活？它是金钱带来的消费和投资？——它甚至不是金钱本身，是一个符号带来的结束和开始，是一种欲望背后的人性和信仰，是物质为表而创造的奇迹，“你必须创造真实的奇迹，我的奇迹就是你……”
这是在铁轨旁的“妈妈”对戴明说的话，当“妈妈死了”成为一种事实，最后关于奇迹的对话变成了戴明的一种幻觉，但是这个幻觉指向的奇迹便成为他的行动，成为他想要探寻的奇迹本身，而这便是人生信仰的开启。“妈妈死了”是一种结束，死了的妈妈要他创造真实的奇迹是一个开始，结束而开始，戴明就是在这里完成了自己的成长仪式。结束的一切如何会开始？死了的妈妈如何会说话？或者说，结束就是一个物质化的、可触摸的、真实的端点，“现在我们该说再见了，今年圣诞节我们要去欧洲，再见，老英镑！”这是电影开始时骑着单车的戴明和哥哥安东尼喊出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当英镑要变成欧元，似乎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再见老英镑，再见旧家园，再见以前的一切，当然，“妈妈死了”更是一个家庭时代的终结。
结束了这个时代，似乎就可以去更大的欧洲，戴明和安东尼躺在房屋建设的工地前，畅想着自己新的房间，而这一种畅想很快变成了现实：房子建成了，装修完成了，最终灯亮了起来。这就是一个家，但是在这个新家里，火车在旁边轰隆作响，去世的妈妈只留下一张可以回忆的纸条，结束了一个时代并不意味着新的开始——对于戴明来说，他更愿意用废弃的纸板箱搭建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他感受着火车的震动，远比爸爸的那个家更好。从宽敞的房子到纸板箱的小小世界，戴明逃离的方式似乎是一个钱的问题，因为只有拥有更多的钱才能住上更好的房子，才能更多的拥有家的温暖。
当戴明正在自己的纸盒子里，火车驶过，掉下来一只黑色的袋子砸中了“房子”，戴明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成捆成捆的英镑纸币，足足有20万英镑，于是他和哥哥一起成为了“百万小宝贝”。天上掉下来20万的钱，这当然是一个奇迹，而戴明把这个奇迹归结为上帝，对于一个坚守着自己信仰的他来说，金钱的出现，是奇迹的实现，奇迹的实现，是让自己无限靠近了圣徒。在学校里他告诉老师的是不同圣徒的名字，每天他寻找着圣徒的出现，他说起过20年来一直是英雄的圣徒Roch，他在纸盒子里看见了12世纪的圣徒Clare，他和13世纪的圣徒Assisi对话，有了钱之后他和四世纪的海员守护神尼克拉斯一起去穷人家送钱，他还帮助1881年为黑人求雨的圣徒一起祈祷，他还幸运地和曾在耶稣身边的圣徒彼得在一起，彼得讲述耶稣的故事，然后说：“奇迹是简单的。”
| 导演: 丹尼·博伊尔 |
也许在戴明看来，自己也是圣徒，自己也可以创造简单的奇迹，所以当他得到20万英镑，便开始寻找穷人帮助穷人。但是这种简单的奇迹，这种圣徒行为，或者是戴明自己的臆想，甚至只是停留在符号层面。一方面，那些圣徒出现在他面前，完全以穿越的方式告诉他如何改变现实，安妮是房屋拆迁的守护神，Clare是电视守护神，Joseph是“工人”——他们完全是戴明在现实中虚构的符号，他们守护的也无非是一个物质化的世界。另一方面，戴明想要把钱送给穷人，他几乎是盲目地询问路人：“你是穷人吗？”当那些分发报纸的业务员说自己的穷人，于是他让哥哥安东尼带着他们享受了披萨盛宴，一顿竟花费了168英镑——如果戴明和安东尼两个人用，足足可以用1303次还多。所谓穷人，所谓救助，其实变成了他人的狂欢，这其中是不是也有谎言？
圣徒是现实中虚构的符号，穷人是大快朵颐的消费者，在金钱面前，信仰其实变得世俗。使用这笔钱对于戴明来说至少是一种“信仰”的行为，但是在爸爸和安东尼面前，则是另一种用途。爸爸一开始说不要这钱，但是后来他希望能够补贴家用，于是决定将其占为己有，他和刚认识的女友带着戴明和安东尼去一家一家银行兑换成欧元，面对戴明的不理解，他说的是：“你妈妈死了，这钱是我们的。”而安东尼则用这笔钱开始建立自己的权力王国，他用钱让同学听他使唤，早上上学坐同学的自行车，就餐时不用自己排队，除此之外，则对戴明说，这些钱如果用于投资，炒房或者购买外汇，则会赚来大笔的钱。
钱在三个人的世界里具有不同的功用，一种是消费，一种是投资，另一种则是资助，实际上，在金钱变成消费和投资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赤裸裸的金钱社会的符号；而戴明想要资助更多的穷人，在盲目和虚构中也脱离了信仰的轨道，当安东尼从新闻中得知，这些钱其实是“英国史上最大抢劫案”的赃款，戴明构筑的奇迹世界开始坍塌，因为“上帝不会抢银行”。但是不管金钱用作什么，它就是金钱本身，没有奇迹，没有信仰，甚至变成了一种罪恶——当那个抢劫犯出现，他告诉戴明自己是穷人，在戴明信以为真的时候，他就说：“这些钱是属于我的。”这也无情地宣告“上帝=穷人=劫犯”的等式成立，无疑这就变成了这个时代的隐喻。
《百万小宝贝》电影海报
老英镑要说再见，新欧元将主导生活，这就是结束和开始，“百万小宝贝”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时代的焦虑体现，在对欲望的贪婪中，在世俗的消费中，在虚构的信仰中，失去了一个时代意味着可能走向更不好的开始，而这种失去更体现在“妈妈死了”的现实中。妈妈死了，一个家就少了一个人，这本是该悲伤的事件，但是这种结束却变成了游戏：安东尼在受到欺负时会说“我的妈妈死了”，于是人们让他走了；戴明学着安东尼在想要零食时说“我妈妈死了”，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去银行取钱时也说“我的妈妈死了”，银行工作人员对他们心生可怜；爸爸在妻子死后也和戴明的老师在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妈妈死了”是一种满足自己的借口，是允许自己犯错的理由，是忘记过去的说辞，很明显“妈妈死了”的背后也是一个时代走向终结带来的虚无感。
但是在“上帝不抢银行”的肯定中，在“钱只是一个物，万事万物都在变化”的定义中，在“奇迹是简单的”启示中，戴明还是将那些英镑烧掉了，当大火燃起，在金钱变成灰烬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妈妈，妈妈死了，妈妈复活，时代结束了，时代又重新开始，戴明听到妈妈的那一番话才是对这个世界，对金钱，对信仰以及对奇迹的正解：“金钱能够让人看清事情的本质，它很复杂，而人更复杂，你要记住，身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要有信念有信仰，你才能更加强大。”而戴明在妈妈面前才表现出他真正的情感：“我没有担心你，我只是想念你。”最后妈妈告诉戴明：“你必须创造一个真正的奇迹，我的奇迹就是你……”
金钱和人心都是复杂的，比金钱更重要的事有很多，信仰就是其中之一，而真正的信仰，信仰真正创造的奇迹是简单的——妈妈说她的奇迹就是戴明，也就意味着奇迹就是一种爱，一种妈妈活着时带来的爱，一种“妈妈死了”还存在的爱，一种永远不会说再见的爱，而这便是戴明最后获得的人生启迪：圣诞夜色中推着的那匹“特洛伊木马”，一家人坐进去的“纸箱火箭”，最后降落在“5英镑够他们生活一周”的埃塞俄比亚，都是这种奇迹的上演，当四个人打开箱子，看见非洲的土著喝上了干净的自来水，在欢呼声中戴明说：“这就是我想要结束的地方。”因为结束就是开始，因为生活就是奇迹，因为信仰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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