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4《跨国银行》：意外其实是一场循环
急促的呼吸之后，是一段黑屏，像陷在某种恐惧中，不见一切却是最后的结局，回到片头，也是倒地之后短暂性的停歇，“你的视线会模糊或失焦吗？”在对面提出的问题中醒来，模糊和失焦之后，回归到的是现象背后的原因：萨林吉患有耳鸣，在危险突然降临、意外突然出现、结局突然改变中发生。一前一后，病理性的耳鸣带来了最开始的原因和最后的结果，因和果都变成了真相的一部分。
但是在这样的真相面前，耳鸣作为病理性的存在，只不过是汤姆·提克威的一个点缀，疾病之后，黑屏之后，世界的确发生了变化：在字幕中出现的是报纸的报道：“土耳其政府调查史卡森案”“全球第五大金控摇摇欲坠”“艾玛仕成为国际信托金控新任主席”“第三世界小型武器交易激增”……从一起案件的调查到金控遭遇困境，从新主席上任到军火交易形式改变，后续性的背景交代无疑成为了另一个结局：一切改变了，但是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像史卡森在天台面对萨林吉说：“你不能改变什么，会有另外的银行作为替补……”金控在史卡森被杀之后有了新主席，跨国银行在遭遇危机之后会有新的替补，甚至连萨林吉的耳鸣也会不时爆发，一切都是一场无法改变的循环。
“跨国银行”，这是汤姆·提克威在拍完《香水》三年之后拍摄的电影，和《香水》以及之前的电影不同，汤姆·提克威的题材从犯罪下的人性以及可能性探讨走向了犯罪本身的呈现，视角也完全具有了国际化倾向，《跨国银行》的片名“The International”，另一个意思就是“国际歌”：从德国柏林中央车站到法国里昂、意大利米兰、美国纽约、卢森堡、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在空间和地点的快速转变中具有了国际范，一部德国版的007具有更多了商业电影的风格，金融犯罪已经实现了国际化运作，汤姆·提克威的视野也完全变成了俯视，但是“跨国银行”变身“国际歌”的转变中，从电影提取的关键词，依然是熟悉的汤姆·提克威式的DNA：关于错综复杂中的意外，关于意外背后的真相，以及关于真相被揭开之后的循环。
| 导演: 汤姆·提克威 |
可以说，意外一定是犯罪电影最核心的事件，也只有层出不穷的意外才会让剧情变得惊心动魄，在环环相扣中，意外赋予了犯罪天生的合理性。在《跨国银行》中，意外也是不断上演，其中最重要的意外无外乎这么几个：作为国际刑警组织成员的萨林吉，看见同伴汤姆在柏林中央车站和金控集团的线人安德烈接触之后下车，当汤姆打完给同事艾伦的电话确定金控集团背后的交易后，他突然倒在了地上，萨林吉见状赶了过去，但是他的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是一场意外，干净利落的镜头语言让这个意外变得猝然，这时候萨林吉的耳鸣发生，这种突发的病情也为意外之发生增加了氛围；当萨林吉和艾伦开始调查金控公司和意大利国防公司的交易，甚至想要揭开金控公司背后的黑幕，意外也接连发生，线人安德烈遭遇车祸丧生，网络上报道的标题是“奇特事故”；当他们赶到意大利和国防公司的卡维尼接触，在简单关于导弹导向系统交谈之后，卡维尼参加了在广场上举行的演讲，枪声响起，卡维尼遭人暗杀；查找出了卡维尼被暗杀的幕后杀手之后，在古根海姆美术馆，萨林吉和同事以及杀手山谬再次遭遇意外，一群杀手袭击了他们，山谬身死；最后萨林吉在前东德共产党员也是金控公司高层威文“改邪归正”下，获悉了金控转向土耳其军火商的交易情报，正当他追踪到史卡森，枪声响起，开枪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杀手，意外再次发生——也就在这次意外中，他的耳鸣再次发作，和第一次的呼应构成了意外的整体性结构。
耳鸣是意外的标志，这个标志带有的突然性和被震动感，也是意外的显著特点。和汤姆·提克威以往对于意外进行哲理性阐述不同，在《跨国银行》中，意外本身就是情节，它制造了恐慌，它带来了疑惑，它完成了冲突，当然，它明确地指向了背后的真相。这是一个因果链条，在这部电影中显得尤为重要。当意外出现，身为国际刑警组织成员最强烈的欲望就是发现意外背后的真相，就是找到意外留存的蛛丝马迹。在第一个意外出现之后，按照警局官方的说法，汤姆死于心肌梗塞，如果心肌梗塞是原因，那么它就缺少了意外真正的效果，萨林吉在汤姆的背部发现了一个伤痕，他推断汤姆不是突发疾病而死，而是被谋杀，这是萨林吉推断出的真相，而接着这个真相，他预感到了线人安德烈也会遭到暗杀，果然网上的新闻，金控公司高层安德烈遭遇“奇特事故”，无疑，这也是一起意外，这个意外和汤姆的意外吻合在一起，就是萨林吉所说被暗杀的真相。
《跨国银行》电影海报
知道意外背后有真相，它是汤姆背后的伤痕，它也是金控公司相关人员口中关于安德森情况的谎言：按照金控公司史卡森的说法，此前安德森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但是萨林吉查到安德森是在晚上才到了卢森堡的总部，这里就有时间上的问题，律师怀特和宪兵队长解释说报告上的时间打错了，无疑，萨林吉的怀疑就是解开了真相的秘密。卡维尼的意外也一样，他是在广场的演讲中中弹身亡，这次暗杀和卡维尼决定终止和金控公司的交易有关，但是杀手在暗杀发生之后就已经被以巴利罗为首的警察杀死，杀手是意大利赤军旅的成员，但是萨林吉和艾伦在现场看到了子弹的痕迹，不是一处，而是两处，而从两处的弹道分析，它们是从不同的方向射过来的，也就是说，在赤军旅的杀手之外还有另一个杀手，他才是卡维尼致命一枪的杀手，通过平台上的脚印、通过机场安检对金属鞋子的检查监控，通过在纽约找到矫形支架医生艾萨，他们终于确定了这个杀手，在守株待兔中跟踪这个叫山谬的人进入了古根海姆博物馆，但是真相还没有完全揭开，就遭遇了另一场意外，博物馆里不妨的杀手向他们射击，山谬最后身死，但是在死之前也将真相告诉了萨林吉。
广场演讲的暗杀、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枪战，都紧张刺激，完全符合商业片的设置，汤姆·提克威制造悬念导演意外，就是为了达到让真相浮出水面的目的，每一次的意外背后都有原因，每一个原因都指向了真相。但是在意外-真相的关系逻辑之外，汤姆·提克威还是回到他在电影中的一贯叙事：意外是可能性之外的必然性，意外的必然性指向了背后的真相，那么可能性是不是电影另一种叙事？卡维尼在接见他们的时候说：“控制了债务才控制了一切……”山谬在和萨林吉一起战斗时说：“他们不会让你审讯我……”史卡森和儿子在走象棋的时候问：“当我们走投无路时该怎么办？”儿子的回答是：“想办法前进。”都有着穿透现象看到本质的意义，尤其是面对威文这个前东德共产党员，萨林吉让他“改邪归正”揭露金控公司这一跨国银行在军火交易、洗黑钱等方面的黑幕，威文说：“在柏林墙倒塌之前我就已经倒下了……”他的这句话无疑是针对自己无从脱身的现实，“我们无法控制人生，你所谓的司法只是幻觉，所有人都需要金控……”这句话更像是人生的感言，他所阐释的观点就是：在体质之内金控的犯罪事实根本无法改变，面对这句话，萨林吉转身对艾伦说：“我是你该牺牲的人……”意味着萨林吉做好了在司法的体制外解决这一问题，意味着自己将以孤绝而极端的自我牺牲来消除罪恶。
当然他成功了，他让卡维尼的两个儿子做出和父亲一样的决定：终止和金控的合作，他切听到了史卡森在伊斯坦布尔和土耳其军火商尚雷的谈话，他也追踪到了这些意外幕后的真正实施者史卡森，但是这一切的牺牲，最后得到的是史卡森的警告：“你不能改变什么，会有另外的银行作为替补……”幕后的凶手已经在面前，手里的枪可以轻易干掉他，但是真的不会改变什么，史卡森倒下了，艾玛仕会成为新任主席；金控倒下了，还有其他跨国银行；跨国银行的业务被制止了，还有其他的非法武器交易……意外背后是真相，找出真相之后却是命运的无奈，急促的呼吸中，寂静的黑暗里，病理的耳鸣后，一切还是重复，还是循环，还是可能变成必然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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