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01《让·谷克多致辞2000年》:时间从不被固定
豆瓣上的标题是“让·谷克多致辞2000年”,导演、编剧和主演均被标注为“让·科克托”——这是关于译名的不一致,最初看《诗人之血》的时候,豆瓣就是把“Jean Cocteau”翻译成“让·谷克多”,后来进行了修正,译名之“易名”是时间之中的变形。而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引子,让·科克托对于2000年的致辞本身就是一个置于时间之内的话题,而思想却溢出了时间的框架,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从当下到未来,从确定到不确定。
时间是1962年8月25日,地点是圣多-索斯比别墅,时间是固定的,地点是固定的,让·科克托坐在那里“致辞2000年”的姿势也是固定的:在固定机位的拍摄中,让·科克托几乎没有任何“移位”地完成了24分钟的致辞:坐在大桌子前,双手十指交叉,目视摄像机镜头,双脚也呈现出交叉的状态——让·科克托看上去更像是在中规中矩地念着那篇稿子。这是让·科克托在法国广播记者彼埃尔·拉弗雷推出的“关于2000年”系列中的亮相,也是整个系列的第一篇,题目就叫《两千年的遗嘱》。按照这个系列的设定,“关于2000年”应该在2000年到来的时候才公之于众,“别忘了,现在是2000年。”但是当1962年的在场和当下解读2000年,这必将是对未来的某种预言,“这不仅仅是一部遗嘱,更是一部预言书。”
让·科克托在24分钟的时间里,以1962年的目光解读了28年后的2000年,更预言了下一个世纪人们的生活方式(详细内容在《科克托访谈录》中进行评说)。但是,当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固定机位中,时间反而被凝固在那里,在某种形式意义上消解了致辞的预言性。但是在这个拍摄缺少变化的场景中,文字之“致辞”转换成画面之“言说”,形式意义上却又进入到了“变形的时间”这一主题中,它在两个方面得到了细微的体现。一是让·科克托面对镜头时,身后的背景完成了对主题的阐述。这是一副挂毯的作品,在短片《圣多-索斯比别墅》中,让·科克托专门进行了介绍:这是一幅画室织布工制作的挂毯,它长3.5米,宽3米,利用琴弦和模具制作出了竖琴,成为了表现“竖琴师”的法兰西手工艺品杰作。
导演: 让·科克托 |
挂毯作为杰作并不仅仅在于材料和设计,更在于主题的表达,这幅挂毯的内容是关于英雄朱迪斯的:朱迪斯是《朱迪斯记》中的人物,她是以色列英雄,在亚述大军围攻其家乡伯图里亚的时候,朱迪斯和女仆潜入亚述军营,以美色俘获了亚述统帅赫罗弗尼斯的爱慕,后来又趁其醉酒斩下首级,最后失去首领的亚述军队溃败而归,朱迪斯由此成为了诗人传颂的女英雄。挂毯表现的画面即朱迪斯潜入军营斩获赫罗弗尼斯首级的一幕,“她手上提着头颅,她在月光中穿行,酣睡的士兵们被她的处女之身所迷醉……”在让·科克托看来,那时的朱迪斯已不再是一个女人,她完成了英雄之举,用身体的诱惑,用他人的死亡。
朱迪斯无疑是被记载的英雄,她原本活在文本和历史中,但是在挂毯这一艺术品中,她又告别了“行尸走肉”的历史,而成为活生生的存在。背景选择这一幅挂毯,让·科克托也许正是要告别行尸走肉般的历史,现实也好,未来也罢,绝不只是写在书中的故事,它是鲜活的,当然,它也是变化的——在1962年望见2000年,被串联在一起的也绝非是现在和未来的单向关系,因为现在就是未来的一部分,未来也必定是从现在出发,而联系到他致辞的内容,时间提供了预言的智慧——让·科克托一直称自己为“诗人”,诗人写下的诗是“超越时间的”,“诗不符合当下发生的一切。诗是非现实。”它是对迅速、即时、现实的解构,让·科克托在最后希望自己在墓碑上写下“初次登台”也就意味着每一次的出场都是第一次,每一个历史都是现在,每一个诗人都在书写非现实的诗。
这是从背景解读时间的变形仪式,另一个关键则是容易被忽视的镜头景别。看起来毫无变化的固定镜头,其实隐含着变化:一开始面对镜头,让·科克托展现的是中景,但是在7分16秒的时候,镜头变成了近景,当时科克托讲到的是:“比起历史,我总是更喜欢神话。因为历史是事实的集合,长久以后,事实变成了谎言。而神话是谎言的集合,长久以后,谎言变成了事实。”之后在14分57秒的时候,景别再一次发生改变,近景变成了脸部的特写,这时候科克托的内容是关于诗的,“对诗人来说,有一项重要技巧。我已经说过,诗是高等数学,高级语言。”5分钟之后,变成了对于科克托眼睛的特写,当时的内容是:“现在,我们又谈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被误解的宗教。”一分钟之后,又回到了面部的特写,2分钟之后又变成了近景,最后又回归到了中景。
景别在变化,致辞的内容在变化,或者在画面和内容上并没有建立绝对的声画统一的结构,但是科克托正是在变化中打破了画面的固定感,在一种不易察觉中表达了运动的最基本语义,而这种变化同样是对于时间的阐述,关于历史,关于谎言,关于诗的语言,关于宗教,一切都在于被改变,都在于时间形成新的流动,青春当然也不再是科克托所说“两把椅子间”的存在,而这或者也是科克托在自己一定无法抵达的2000年“在场”的意义所在,“我的作品比你们现在看到的电影中或者照片中我的样子更像我。”因为时间是一件作品,是一首诗。
《致辞2000年》电影海报
两千年的遗嘱(全文)
这篇遗嘱,本应该在2000年才公诸于众,却早早就泄漏了。它是“关于2000年”丛书的第一篇(Dises Vrogue,MC20173),并在报纸上多次发表,但从未被收录。彼埃尔·拉弗雷是一位著名的广播记者,曾出版《欧洲非凡之旅》。
诗人,魔法师,魔术师,老年人和年青人的朋友,法兰西学院院士,穿着礼服的巫师,穿着花边袖口衬衫的导演,千面作家。这就是让·科克托。他的脸和一头篷发将永远留在所有亲友的记忆中。
让·科克托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人,而且总是走在时代之前,从来都是让人震惊。今天,当您读到我们呈献的这篇文章,您将会更加震惊。
“两千年遗嘱”是彼埃尔·拉弗雷收集、拍摄、录制的一套见证系列的第一篇。这套见证系列旨在让未来的人看到我们这个时代不朽的人。
本着神秘的约定,没有人知道法国或者世界上其他国家将有人进入这套“关于2000年”系列。因为,这不仅仅是一部遗嘱,更是一部预言书。
这个奇特的国际协会的每个成员都发誓不在生前透露任何有关信息。
同时,“关于2000年”也保证真实诚恳地对待将会阅读这套系列的下一代。在此,我们为您呈献这部作品。录像带将于这个星期在德国和加拿大电视台播映。
别忘了,现在是2000年。
让·科克托对我们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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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向你们描述的那座屋子是不是还存在。不过,我必须在维斯威勒夫人家待上8天时间。我在那里住了12年。
我把所有的墙壁都挂上了装饰品。可能这幢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也可能,传达手段不存在了,人们无法向你们传送我的照片……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作为幽灵来到你们家中,来到你们面前。
不过,我不相信死亡。我不相信死亡,因为死亡只是生命的一种形式,而且我认为——和圣奥古斯丁一样,一点儿都不荒唐——一个人只要相信这一点就能永远存在。
圣奥古斯丁是一个大圣人,所以,不可能荒唐。我们规规矩矩地依照着日历和手表生活。很有可能我们弄错了,也很有可能你们也弄错了。
很有可能你们所谓的进步是错误的延伸。
以前,是1914年战争。我参观了加布里埃尔·瓦赞( Ga-briel Voisin)的工厂。加布里埃尔·瓦赞是一位著名的飞机制造者。我看着他的飞机,对他说:
瓦赞,为什么我觉得您的最新款飞机已经过时?”
他回答说:
很简单。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因为我们从翅膀开始,还没有找到和轮子相配的部分。就像最初的汽车,做成铁爪子。”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们正在一条假轨道上。可能现在,这条轨道已经断裂,消失,你们——2000年的人——已经找到另一种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预见到是:反万有引力。
圣奥古斯丁没有错,因为东京不是在我们的反面。我们也不是在东京的反面。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
布卡·汉姆(Burckardt Heim)认为我们不可能飞在空中而不掉下来,或许他说得对,又或许你们已经发现,像以前的印加人,某种金子或者某种非常轻的金属,可以对抗万有引力。而且,你们——你们这些年青人,我面前的年青人——不是在飞,而是在坠落。
也就是说,反万有引力是为了坠落,而不是为了飞翔。这就是问题所在:现在我们借助复杂的机器待在地面上。费用高额。是的,都很贵。
比如,现在,摄像机正在拍摄我。这些机器经常出问题。所以,我不知道当你们在看我的录像时会不会出问题。
我已经不在了,不过,我觉得,你们的青春不会像我们一样。我希望,不再像我们的青春那样坐在两把椅子中间。
是的,我们的青春坐在两把椅子中间。我们这个时代的青春没有经历伟大,没有经历所谓的蒙帕纳斯的英雄时代。不,你们不了解我的文化,因为,我所了解的文化,是为机器人学徒准备的文化。
我希望,你们至少不要变成机器人,而是要保持相当的人性。这就是我的希望。
不过,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跳什么样的舞蹈。比如说现在,我们跳的舞蹈叫做扭扭舞(Twist)。你们或许从未听说过,你们有自己的新型舞蹈。不过,这是些无聊小事;但是上帝知道,并非不值一提。
现在我们在蔚蓝海岸,在内地——记者们经常说到尼斯、戛纳、圣托庇斯、琼勒潘,不过,偶尔到内地小住,是件非常惬意的事。
还没有一种建筑世界语。在我们这个时代,建筑世界语是一个错误,不过到了你们那个时代,或许不是错误。到处都建造一样的房子,人们不必再为气候、温度、风景而烦恼。如果你们摆脱了这种建筑世界语,那么我希望,你们的房子能让你们激动,而不是单纯的监狱或营房,将你们关在里面。
是的,我和你们说过:青春坐在两把椅子中间。它失去了我们所有的人性,但尚未被机器人性化。所以,我们总是指责年青人,指责他们太忧郁,太感伤,忧心忡忡。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们一定知道大画家毕加索。他对我说:
我们花了太多时间才变成年青人。”
他说的没错,年青人还不认得路。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往左还是往右。他们很焦急。于是,他们变老了。
然后,渐渐地,他们找到了路。不需要再沿途搭车。我不知道“搭车”这个词你们是否明白。在我们这个时代,搭车是这样的:我们站在路边,做个手势招呼车子停下来,然后上车。不是我们自己的车。车速也不是我们的车速。
年青人开车很快。可是,实际上,他们快不了,因为车子不是他们的。
可能这些在2000年都不存在了。可能汽车也不存在,现在,在2000年,你们高浮于路面滑行。可能不再有汽车,也可能仍然有汽车,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直一直对反万有引力怀有强烈信心。
人们刚刚发现印加人有一扇门,称为太阳门。这扇太阳门可以说是奉献给金星人。是的,金星人。是他们带给我们反万石引力的秘密。我要指出,这个秘密丢失了。虽然我们现在仍然待在地面上,虽然我们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环游地球,但这并不值得骄傲。我们就像是苍蝇,绕着橘子飞的苍蝇,总是围着橘子皮,飞不了多远。
我的话可能让你们觉得奇怪。但是,我要再次强调,我们在,一个研究探索的时代。我们在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上,或许,现在,你们已经坐下了。我不是说,你们安稳地坐着,因为年青人永远不该坐下来。不过,可能你们的双腿已经很强壮,那么就不该再指责你们偶尔开心。因为,年青人并不知道确切该做什么,该往哪里走。
比起历史,我总是更喜欢神话。因为历史是事实的集合,长久以后,事实变成了谎言。而神话是谎言的集合,长久以后,谎言变成了事实。
如果,我还有幸活在你们的思想中,那应该是以神话的形式。我给你们解释原因。
什么是诗人?
从诗人身上,我也看到了画家、音乐家、雕塑家、建筑师等等的身影。不过,千万不要混淆诗和诗意。
诗是一种高等数学。不要忘了,诗几乎总是预言。
诗人往往也是预言家。告诉你们这一点,我感到很羞愧。因为诗人就像是萨尔比提埃精神病院的那些人,在睡梦中,人们给他们提问,他们总是说出令人震惊的事情(我很抱歉,向你们说这些奇怪的事情,因为我很可能和这些人,这些病人一样,醒来以后还想装出聪明的样子,而其实却是最愚蠢可笑的样子!)
所以,很可能,你们会觉得我愚蠢可笑,但是我希望这就是事实。
诗人是某种内心深处自我的工人,而不是他自己。一个他几乎不了解的自我,他身上的一种神秘力量。而他全然不知。
我甚至要说,诗人是某种精神分裂患者,每个人内心都有的精神分裂患者。大人物们总是对此感到羞耻。所以,很大一部分人都感到羞耻,除了英雄、诗人和孩子。
他们是联系精神分裂患者和外界的中间人。他们努力使这个精神分裂患者能够活下去。
这就是诗人。
人们制造了一个不是我的我,一个传奇人物。他根本不像我,我不想和他握手,不过有时他也保护着我。
他保护我。是的,他保护我,就像唐璜把佣人打扮成自己的样子替自己挨板子。
让我告诉你们,我被痛打了一顿,当众拷刑,但是,不是我被痛打,不是我被火烤。不,不是我。
这个内心人物是一个超越时间的人,我告诉你们,我对他一无所知。因此,我现在对你们所说的那番话,我不负责任。对我的诗,我不负责任。我是一个中间人。一个媒介。一个手下。
所有诗人都是媒介,都是我们身上这个神秘力量的手下。所以,我很难和你们谈论自己。我不会自我吹捧。我不想顺着灵感说。
灵感是一种从天而降的东西。或者应该说是释放。某种从我们内心深处、从我们的夜释放出来的东西。
总是,诗人尝试着把夜放在了桌面上,他笨拙地帮助这个内心的我。这个我总是脾气很坏,因为人们伺候得不好。
所以,现在试着借我的嘴和你们说话的这个我,不是我自己。
也就是说,从出生到死,我们只是另一个人的护卫。我们总是别人。
在这里,在蔚蓝海岸,我为维勒甫郎什—西—梅尔教堂做壁画。可能这座教堂现在还存在。或许你们听说过。不过,我想让你们知道,这座教堂不过是一个中间人的作品。
我在这座教堂封闭了2年。我像一个法老王在画自己的棺材,而且,我已经死了,就在我为教堂作画的时候——因此我不怕告诉你们,我其实不在那里。我不过是一个工人,爬上梯子,或是台子,或是活动平台,去绘制屋顶。很艰难的工作。你们明白,对吗?
我问自己,米开朗基罗如何能够依靠绑在额头上的一支蜡烛完成锡斯廷教堂的壁画。用一根铁丝绑住!蜡油一定滴到他的脸上。他不仅仅是画,而且是整个壁画。他不仅仅是个工人,而是个手下。
我也是名手下。是一名手下在和你们说话。当然,我写作的时候,有时候,我不完全是一名手下,因为我的大脑在工作,同时我的手还要伺候这个神秘人,我不了解的神秘人。不过,我经常会用雕塑来放松自己。
我画壁画。人们经常问,为什么我为教堂画壁画。因为我需要大片墙壁,在别的地方找不到。我需要墙壁让我休息。人们以为我累了,其实不是这样。
是我的手在工作,我的手变得聪明,或者说变得有才华。人们常常弄错才华这个词的含义,总以为不该用这个词,认为才华属于歌德,属于维克多·雨果,属于莎土比亚。
才华或许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可以是一个女人下车的姿势。斯汤达,或许你们知道,他写道:“她才华横溢地走下马车。”才华是一个人的高级表达方式。而说到诗,或许是一个人的最高级表达方式。
所以,可能你们会看我的书,读我的诗,这些现在看起来晦涩难懂的诗以后会变得清晰。
可能你们读我的书很轻松,而今天我却似乎在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说话。确实是陌生的,必须去学习这门语言。我不会说中文,但是我想说中文,那么就必须学中文。很多人以为找到一本书,读一本书,于是就读懂了。不!不是这样,他们不懂。
必须学习这门神秘的语言,诗的语言。我想,你们会有幸学会这门语言。而很多看似重要的东西,我们却都没有机会拥有。
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现实的时代。人们喜欢迅速、即时、现实。而诗,我再说一次,诗是超越时间的。
诗不符合当下发生的一切。诗是非现实。
对诗人来说,有一项重要技巧。我已经说过,诗是高等数学,高级语言。
现在,我们面对着一种极端危险的东西:集体才华。沉默,就是集体才华。这是很多人做着同一件不寻常的事,然而,真正有才华的人,也就是诗人,是独自一人。
我真心希望,在你们那个时代,才华不会变成一种可耻的传染病,不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治愈。个人才华和个人不应该被集体才华和科技所淹没。必须对你们说,虽然科学是一部分人的集体杰作,但是往往最初只有一个人发现它,研究它,而现在,他被彻底遗忘。
昨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两个世纪以前,人们就已经在纸上绘制电脑的雏形,并开始制作。但是后来再不见任何成果。为什么?
现在,我们又谈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被误解的宗教。很多神奇的发明都是被宗教遏止了。比如在葡萄牙,第一架飞机,就像现在我们仍在建造的飞机——翅膀越来越小,我觉得是一个错误——这第一架飞机在国王和王后面前飞行了两个小时。因为“不该上天,不该碰见上帝和天使”,教会制止了这项发明。
说到这项发明,红衣主教梯瑟朗(Tisserant)对我说,飞机制作图至今仍然在罗马和梵蒂冈的手中。
几个世纪以来,有无数的神奇的发明创造。但是人们丢失了。比如说,如果像《圣经》中所说的用槐树和金子建造起巴贝塔——其实左右两位上品天神是金身——我们就能得到一条非同寻常的电线了。真的。因为巴贝塔直抵雷神的家,只要碰一下,就会有闪电。因为其实是电池。
所有那些发明现在已经被遗忘,丢失了。
我和你们谈到两把椅子间的青春。其实所有人都坐在两把椅子之间。
现在,医学发现令人震惊,但是还必须找到治愈那些药的药,因为那些药很危险。
我们现在有一种称为青霉素的药。我们有抗菌素。有时,青霉素和抗菌素能救活从前救不了的人,比如斗牛士,不过也必须赶紧找到这些药的解药,因为有时这些药成了毒药。
你们现在知道我们的处境了。
到目前为止,从前所认为的战争已经过时。我用的是战争最高层次的意思。军人会体会这种含义。
我不知道2000年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显然依旧是学者遭到劫持和残害。
那是一种秘密外交,黑钱致使下的秘密外交,根本不是冲锋陷阵下的鹅毛羽冠。
我真心希望,战争已经消失。我们称之为冷战的这些秘密战争,虽然更隐秘,但更危险更可怕,我希望这些战争也全都消失。
很多人想象我们可以采用古老的制度。有些人走得太远,失去了现实性。不过,现在,法国有一位有远见的人在领导着我们。不过在他身边一定有很多鼠目寸光的人。
调和两极非常困难。可能对你们来说,这些政治问题非常难懂,因为这些问题都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
法兰西学院同样也是一个幽灵人物。
必须告诉你们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我不感到尴尬,因为我已经不在了:所有这些荣誉、奖励、奖状,都是一种惩罚。是的,一种绝妙的惩罚,但不是真正的惩罚。
布鲁梅尔( Brummell),或许你们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英国纨绔子弟。有一次,有人称赞他在德比埃普逊马赛中的高雅气质,他说:
既然你发现了,我就不可能再高雅了。”
这就是诗人或智者能够回答年青人的话。卓越的人必须让自己看不见。要是人们奖励他,授予他勋章,让他进入法兰西学院,他就必须让自己变得不可见。
我是法兰西学院院士、比利时学院院士、德国学院院士、美国学院院士、乌拉圭学院院士,我是牛津大学荣誉教授,却几乎不会说英语。多么崇高的奖励!必须低着头接受这些荣誉,因为这是一种绝妙的惩罚。如果说接受了荣誉,那是因为让人看见了耳朵的一角,而这是不应该的。
我引用一位音乐家的话。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一位大音乐家,他让人们都以为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其实不是。这位音乐家为了摆脱崇高而让自己的音乐显得滑稽可笑。他叫做埃里克·萨蒂。
至于莫里斯·拉威尔,他拒绝了荣誉勋章。萨蒂说:“重要的不是拒绝荣誉勋章,而是配不上这枚勋章。”
萨蒂还说:“他拒绝了荣誉勋章,但是他的作品接受了这枚勋章。”
我希望这些无聊的话,那些男人们晚上喷在衣服的唾沫星子,那些不值钱的艺术玩意儿,都已经消失。我希望你们是强大的热忱的青年一代。
当然,我希望人们摘掉我身上的这个别人、其他很多人的形象。我身上的这个陌生人。我不希望人们记得这个我,这个和你们说的我,而是记得暗处的我,在我内心的我。这个我几乎毫不控制地表达,因为我还要强调,控制是很危险的事情。错误才是一个人的真正表述。
最后,允许我告诉你们,毕加索在一个不该画眼睛的地方画上了眼睛,于是,人们更加敏感地注意这只眼睛。
人们看不见客厅里的沙发,因为沙发摆在通常的位置。如果沙发摆在马路上,人们就会看见了。
因此,在艺术中有一种惊奇。所以,我总是和你们谈艺术,而不是科学。因为,我认为,科学是一系列相互矛盾的错误。大哲学家也只依靠写作天才而流芳百世。
显然,笛卡儿所说的话已经站不住脚。但是笛卡儿还是笛卡儿,因为他是一位大作家。
其实,我的作品比你们现在看到的电影中或者照片中我的样子更像我。
如果我的作品有资格的话,我希望在我的墓碑上写上:初次登台。
(圣多一索斯比,1962年8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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