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1《上海小姐》:自相残杀的“鲨鱼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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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逊·威尔斯无疑奉献了最好的“镜像”视觉,在数十面镜子制造的空间里,存在着站在镜子前真实的人,更有被镜子反射的虚像,而虚像又在不断地增殖中制造了更多的虚像,真实和虚像共同构成了镜子的迷宫: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肉身?哪些在制造着幻觉?要从镜像迷宫中突围一定是难事,因为增殖的虚像包围了真实的肉身,甚至将其吞没,而在一个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致命的枪、每一支枪都会射出子弹,活着和死亡甚至成为了一种偶然。

肉身被虚像所包围,真实被虚幻所迷惑,必然被偶然被吞没,这是在哲学意义的“镜像迷宫”,在你死我活的境遇中,活着的机会是均等的,死去的机会也是均等的。威尔斯充分运用拍摄技术和镜头调度,在哲学意义上更是制造了影像学意义上的“镜像迷宫”:他们面对“他者”,朝着眼前镜子射击,或者朝着自认为真实的人射击,无论是谁,都构成了威胁自己的“他者”,这是自我和他者的较量,也是自我和自我之间的游戏,子弹射出,镜子被射穿,镜子破裂,当镜子纷纷碎裂,也意味着镜像不断“死去”,只有枪声,只有碎裂声,在最后的混杀中,传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叫声,戛然而止,痛苦的叫声意味着迷宫找到了出口,意味着虚像被解构,在死亡变成最后的结局中,虚像被肉身取代,虚幻被真实所取代,偶然被必然所取代,镜像迷宫终于成为了一个关于自相残杀的“鲨鱼寓言”:“就像那些鲨鱼,看见血就会疯狂,它们开始自相残杀,没有一条可以活下来……”

双腿残疾的班尼斯特倒在被打穿的镜子面前,他的妻子罗莎莉痛苦地倒在地上,没有谁成为幸存者,即使罗莎莉的死亡比班尼斯特更迟到来,她挣扎着喊道:“我犯了很多错,我们赢不了了,再见!但是我不想死!”她最后伸出手想要麦克救她,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也难逃死亡,“带我向日出问好……”麦克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连同一起看日出的美好爱情,都留在了镜像迷宫的死亡现场——自相残杀成为了难逃命运的现实,班尼斯特死了,罗莎莉死了,以及布鲁死了,乔治死了,他们都是闻着血腥味却又制造了血腥的鲨鱼,而从这个鲨鱼预言中脱身而出的只有麦克一个人,没有成为自相残杀的牺牲品,这既是他在杀人阴谋中“无辜者”的注解,也意味着孑孑茕立的他突破这个迷宫之后还保留着最后的希望:“每个人都曾被别人欺骗,唯一可以忘掉的方法就是时间,所以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忘掉一切,也许我会活很久,以至于我会忘掉她,也许到死也不会。”

威尔斯1947年拍摄的黑色电影,这种黑色首先就体现在电影片名上,“上海小姐”是The Lady from Shanghai,在字面最浅层的意义上,这是关于罗莎莉的一个背景,在遇到麦克的时候,她就说到自己的父母是苏联人,自己出生在基辅,后来随父母去了中国上海,在那里靠赌博为生,但是,“在上海你需要的不仅仅是运气……”上海以及提到的澳门构筑了一种和罗莎莉有关的“异域”,她说自己会用中文思考,在警察追捕的时候她又混进了唐人街的剧院,和剧院里说粤语的华人还有过对话。但是“上海”作为罗莎莉的“前历史”,恰好构成了一种“from”的源头,她和麦克在谈论这些地方的时候,就说到了它们是邪恶之地,而在20世纪20年代的时候,在西方人的认知世界里,“上海”意味着绑架、罪恶,很多西方船员被绑架之后就扔到了上海,它甚至作为一个词条收录进了韦氏字典里,所以当罗莎莉说起自己从上海来,在地域的解读之外,威尔斯也将其看作是邪恶的代表,所以“来自上海”就变成了“来自邪恶”,邪恶成为这个故事的一个源头。

导演: 奥逊·威尔斯
编剧: 奥逊·威尔斯
主演: 丽塔·海华斯 / 奥逊·威尔斯 / 埃弗雷特·斯隆 / 格伦·安德斯 / 特·德·科若
类型: 剧情 / 悬疑 / 犯罪 / 黑色电影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粤语
上映日期: 1947-12-24
片长: 87 分钟
又名: 上海来的女士 / 欲海妖姬

班尼斯特拥有全球航行进行贸易的船只,罗莎莉嫁给了这个双腿残疾的男人,和他的船只一起经历风浪,而在船上还有脸上挂着邪恶微笑的乔治,还有总是监视罗莎莉行动的布鲁——按照罗莎莉的说法,布鲁就是班尼斯特派来监视自己的“间谍”,以阻止自己和班尼斯特离婚。一个拥有财富却残疾的男人,一个拥有美貌却被“囚禁”的女人,他们之间当然没有爱,只有相互之间的利用,这就是“邪恶”的体现。如果说这艘邪恶之船一直在自己的轨道上航行,即使邪恶也是一种常态,但是“黑爱尔兰人”麦克出现了,而且和罗莎莉发生了故事,而且成为了船上的水手,而且想拥有每天迎来日出的美好生活,他的到来可以发现邪恶世界中存在的人性和爱情?还是在人性和爱情的名义下发现更多的邪恶?实际上,麦克本身也代表着一种邪恶,他曾经在西班牙杀死了一个法国人,虽然是在战争期间,虽然法国人是间谍,但是麦克也看清了这个世界的邪恶,他对班尼斯特以及罗莎莉讲起的鲨鱼故事,就是对人性之恶的一种透彻理解。

但是,在这个人人都是鲨鱼的邪恶世界里,麦克却保留着最后一丝的希望,那就是对爱情怀有的美好理想,罗莎莉无疑是这个美好世界的源头,他在匪徒欺凌罗莎莉的时候挺身而出,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故事,自己扑在马车车顶、罗莎莉在马车里的时候,他称呼她“小公主”;在罗莎莉提议可以来班尼斯特的船上工作时,他有过犹豫,但最后还是同意了;轮船开始了西印度洋的远征,他问罗莎莉:“你真的相信爱情吗?”罗莎莉的回答是:“爱情难以长久,所以一个狂热的去爱的人最终不会再去爱。”这句话可以说代表了罗莎莉当时的真实心态,而麦克似乎要证明这是对爱情的亵渎,所以即使他在班尼斯特对他和罗莎莉暧昧关系的冷讽,乔治对他们的热潮,布鲁对他们的监视,即使他曾有过想离开的想法,但是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他用本性观来修正罗莎莉的爱情观,“人类的本性最后还是要维持本性。”

《上海小姐》电影海报

爱在麦克看来就是本性,所以在种种困难面前,在自相残杀的鲨鱼面前,他还是接受了乔治设下的计谋:签订文件,用他的手杀死想要自杀的乔治,然后给他1500元钱——这1500元在麦克看来就是逃离这里和罗莎莉一起开始新生活的启动资金,也是他为了最后的爱情孤注一掷的代价。也许真的是麦克身上还未曾泯灭的爱情欲望,使他铤而走险,也最终揭开了如镜像迷宫一样的阴谋链条,也最终看见了围困在鲨鱼中的死亡预言。从麦克实施乔治提供的杀人方案后,威尔斯将电影真正推向了悬疑色彩浓郁的黑色世界,但实际上这也正是这部电影最缺乏逻辑的部分,在麦克答应“合谋”奔向自己的爱情世界时,布鲁被打死了,之后乔治也死了,而自己莫名成了嫌疑犯,是乔治想借他的手杀死班尼斯特,还是班尼斯特更想杀死罗莎莉?或者说班尼斯特决定替他辩护是要帮他还是推向更深的深渊?不管是何种阴谋,不曾杀人的麦克却成为了嫌疑犯,“我成了替罪羊。”威尔斯并没有在这里建立严密的逻辑,而他被阴谋牵着走也完全不像此前的他,而最后给麦克最大打击的不是坏人班尼斯特、乔治或者布鲁,将他最为一个工具借刀杀人或引蛇出洞的不是别人,而是罗莎莉,因为那把杀人的枪就在罗莎莉的包里:是她杀了乔治,是她想要杀死班尼斯特,是她更要杀死以爱情为名陷入其中的麦克。

这就是女人,来自上海的女人,来自邪恶的女人,制造了爱情幻觉的女人,而再回过去自始至终主动表达爱并付诸实践的就是罗莎莉:是她让麦克遇见了自己上演了“英雄救美”,是她提出去丈夫的船只工作,是她在麦克拒绝之后吻向了她,也是她在船上和麦克说出了想要一起离开的想法……就这样麦克一步步深陷其中,最后成为了替罪羊,最后被鲨鱼围攻,但或者也因为他是唯一还留有希望的存在,所以在镜像世界里他没有迷失,最后爱情的呼救中没有回头。但是他真的实现了自我拯救?威尔斯自导自演的麦克用自言自语表达了对这个邪恶世界的态度:“当我开始做傻事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如果我知道结果是什么,我就绝不会让它发生。可是一旦我见到了他,我迷失了好一阵子……”依然是迷失,依然无法忘记,他依然还是那一条被同类吃掉的鲨鱼,就像威尔斯,在和扮演罗莎莉的海华丝离婚之后依然合作拍摄了这部电影,也许在内心深处,威尔斯还没有忘记她,忘记这段感情,也许他注定在迷失中搭建了另一个镜像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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