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8《史密斯夫妇》：相爱相杀的关系学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从英国时期走向美国时期的电影，地域、文化或者制片体制的不同需要使得希区柯克开始转变，而作为一部存在于“中间地带”的电影，它的转变更像是一种过渡：一方面喜剧和爱情的标签像是回到了希区柯克的默片时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交错性关系导致了很多乌龙，另外一方面，希区柯克在悬疑电影中设置的身份问题同样凸显出关系的解构于建构。
片名《史密斯夫妇》，即“Mr. & Mrs. Smith”，同一个姓氏构成的是故事的“前关系”，他们被统摄在“史密斯”这一组合里：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妻子，这种关系在法律层面是婚姻，在世俗层面则是家庭。但是不管是婚姻还是家庭，“史密斯夫妇”却是一种不稳定的组合。在世俗层面，他们虽然已经结婚三年，但是小打小闹不断，争吵、冷战也是家常便饭：一开场摄影机就扫过了放满了食物、饮料和各种碗碟、杯子的桌子，但是没有人坐在那里享用，丈夫大卫一个人在玩扑克，而床上则躺着妻子安妮，当仆人送来早餐，当大卫将早餐端到床前，安妮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他们冷战的第三天，这并不是冷战时长的一个记录，因为最长他们可以八天都保持这个状态，也就是说，冷战已经成为他们婚姻中的家常便饭。但是，如此漫长的冷战，如此常规的对立，却也可以轻易化解：大卫故意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制造开门关门的声音，让床上的安妮以为自己甩门而去了，当关门声响起，躺在床上的安妮一跃而起，像一个胜利者面带微笑，不想大卫就在大沙后面，在安妮从床上坐起的时候，他一把从后面抱住她，而安妮也没有继续冷战，而是一脸柔情地靠在大卫身上。
三天的冷战，一瞬间就可以化解，而化解之后两个人又异乎寻常亲热，安妮亲手给大卫刮胡子，还向他道歉，而大卫也同样检讨自己的过错，甚至两个人重新坐在那里用餐时，安妮的两只脚伸到了大卫的裤管里，一种调情的状态既让人感到好笑又充满了温馨，这就是他们彼此爱着对方的表达方式。所以“史密斯夫妇”建立的关系，是多变的，是率性的，是随机的，既会因为一点小事彼此不再理睬对方，也会因为小感动重归于好，这是属于他们的“游戏生活”，但是当这一切的打打闹闹都统摄在“史密斯夫妇”这一关系组合里的时候，维系的关键就在于爱，他爱她，她爱他，所以在爱情里，他们又呈现为稳定的关系，生活中的小矛盾只是爱情中的点缀，相爱想杀的背后是他们对于爱情的那份自信。
|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
但是，当另一种法律意义解构发生，他们的关系又被推向了另一个重组的维度。笛福找到大卫，问起他们三年前结婚时的情景，由于当时结婚登记是在不同的地域，所以他告诉大卫，“你们的婚姻是不合法的。”笛福退返了当时登记时的两美元手续费，这也就宣告了维持三年的婚姻在法律上不被承认。实际上不管是大卫还是安妮，对于这样的“不合法”的结果并不在意，它最多是一次失误，它也可以通过再登记合法化，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机会”，他们的婚姻走向了“解体”，那么彼此成为自由人，就可以回到游戏最关键的部分：彼此都不属于他人，关系是不是需要重建？这本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他们也计划好了重温结婚仪式，但是在这个机会面前，他们的关系学开始了新的书写和定义：以前去的那家餐厅早就换了老板，物是人非，根本就没有了当时的感觉；安妮穿上结婚时穿的衣服，腰间的扣子已经扣不上了；更为关键的是，大卫竟然没有及时向安妮求婚，甚至还说自己有选择的话会保持单身……
法律上宣布不合法，实际上意味着他们的身份彻底被改变，大卫不再是合法的丈夫，安妮也不再是妻子，身份的改变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选择，而另一方面，生活中的矛盾再次凸显，安妮不满意大卫的木讷，大卫也不满意安妮的随性，两个人回家竟然又是一番争吵——大卫准备好了香槟关上门开始庆祝，镜头中的画面就是那扇门，仿佛“史密斯夫妇”一样，将他们封闭在这个关系里，但是突然传来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当门在镜头前打开，是地上摔碎的杯子，是两个人互不想让的争吵声，甚至是大卫被赶出去的结局。门关闭，门打开，“史密斯夫妇”关在一起，“史密斯夫妇”被拆分，这就是关系的解构。
从法律上宣布不合法，到生活中大吵大闹，他们进入到了“后关系”时期，正因为希区柯克对于彼此相爱的设定，所以这变成了另一个更大范围的游戏，不管是重温大卫追求安妮的历史，还是安妮对大卫的考验，他们站在了彼此关系的零起点，重新在爱的驱使下建立关系。大卫一次次接近安妮，去她的公司，去她的娘家，安妮却一次次躲开，在这个过程中，大卫的朋友杰夫出面说要帮助他，侧面走近安妮，又成为了安妮的律师，甚至还在彼此都是自由身的情况下，开始追求安妮，而安妮和杰夫更像是在大卫面前进行表演，两个人虽然看起来暧昧，但是杰夫保持君子风度，安妮也把他当朋友，但是给大卫造成的印象是自己成为了局外人。
在这个关系重建的过程中，希区柯克显然用合理的身份重新梳理不合理的关系，大卫的声东击西，大卫的苦肉计，大卫的跟踪戏，都是为了重新唤醒安妮，而安妮同样用各种不同的手段制造矛盾、考验爱情，但是他们对彼此的关注，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真情，的确又回归到“史密斯夫妇”这一关系最关键的部分，那就是爱，以前的相爱相杀也好，现在的你追我逃也罢，一切的游戏都没有离开爱的主题，所以在轻松的讲述中，在快乐的演绎中，最后希区柯克以一个富有意味的镜头重构了他们的关系：身后的大卫抱住了安妮，安妮伸出手抓住了大卫，在嬉笑打骂融于一声呻吟中，画面中出现的是一片滑雪板，然后是另一片滑雪板，之后是两片滑雪板的交叉，它们合二为一，就像不在镜头前的大卫和安妮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再次进入“史密斯夫妇”这个组合里，此处无声胜有声——这场考验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两个人还是会相爱想杀，两个人还是会小打小闹，甚至两个人还是会让婚姻“不合法”，而这就是常态，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关系学。
《史密斯夫妇》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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