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6《天涯何处觅知音》:深爱成疾?
再也没有灿烂的阳光
壮美的草原和艳丽的花朵
没有悲伤
我们要从现有的一切中汲取力量。
——华兹华斯《不朽颂》
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的这首诗,在迪妮走向爱情低谷的时候吟咏过,在迪妮忘记了对于“幸福”的执著时想起过,而这两次出现这首诗,也正好对应着她所深爱的巴德在缺席和不在场:因为巴德拒绝和她再联系,当课堂上老师让迪妮讲述自己对这首诗的理解时,迪妮哭泣着跑出了教师;当最后从精神病院康复,见到了在农场已经结婚生子的巴德,两个人似乎对过往的一切释然,迪妮看着“长大成人”的巴德,想着即将和约翰结婚的自己,说着“很高兴见到你”和“再见”后,脑子里又突然闪现出这首诗。
迪妮的哭泣和释然,巴德的缺席和在场,伊利亚·卡赞用华兹华斯的同一首诗,表达出不同的心情,而不同的心情所对应的是诗中不同的部分:当迪妮感慨爱情的无情时,她所哭泣的是再也没有“灿烂的阳光”、“壮丽的草原”和“美丽的花朵”,爱情的一切美好都转瞬即逝;而当她和巴德都经历了岁月的戏里,再次见面已经不是关于“幸福”的追寻,再也不是理想的爱情,所以在“没有悲伤”中,未来就是从曾经的苦痛中、从现有的一切中“汲取力量”,爱并不是完全逝去了,而是在坦然面对中将其放在了心中永远不被打扰的位置,并且在汲取力量中让自己能够面对自己和未来的生活。
“美国”三部曲之一,卡赞讲述的是一个忧伤的爱情故事,而个体的深爱被置于大时代背景的时候,它所凸显的就是“美国叙事”的元素。“1928年,堪萨斯州东南部”,卡赞在电影开始的时候就标注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这一时空的注明就是卡赞对于“美国叙事”的背景交代:经济大萧条,而在故事的中间,在大家庆祝圣诞节的时候,悬挂的气球上也标注着“1928”的字样,字幕更是打出了“经济大萧条”——当美国遭遇经济大萧条,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来说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迪妮和巴德双方的家庭,似乎都在关注着经济,迪妮的父母日常谈论的话题就是股票,股票的上涨和下跌左右着他们的心情,而巴德的父亲是油井的老板,他虽然瘸了一条腿“再也不能奔跑了”,但是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巴德身上,“我为你铺好了前途”,其中之一就是让巴德去耶鲁上大学。经济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切,而当经济大萧条发生,一切都滑向了被毁灭的深渊,包括爱情。
导演: 伊利亚·卡赞 |
当然,经济大萧条的时代在故事中是一个背景,它的深层含义则是经济对人的控制所表现的物化,迪妮的母亲恪守着妇道,她认为好女孩是不会过早地投身于男人的怀抱,只有当成为别人的妻子时才把一切给他,在她看来,女人嫁给丈夫的职责就是传宗接代,所以她每天给迪妮灌输的是这些保守的观点,在这个意义上她就是把女人看做是一个工具化的人,所以爱情以及情爱中的性就必须压抑;巴德的父亲给儿子预设了未来的生活,读耶鲁大学,然后管理公司,这就是巴德未来的生活,而巴德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农场主,当巴德的未来被父亲所预设,他也失去了自我,而巴德的父亲也有保守的一面,他对于未婚先孕的女儿基妮的呵斥就体现了一种男女有别的观点,这导致基妮越来越放纵自己,她抽烟、喝酒、和男人鬼魂,但是巴德的父亲又无法真正驾驭她——20年代末的美国叙事就像巴德瘸腿的父亲一样,“再也不能奔跑了”。
爱情,当然也成为了牺牲品。迪妮深爱着巴德,她可以把一切都给他,她可以听他一切的要求,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一起;巴德也深爱着迪妮,他认为她是世上的唯一,也承诺一定会娶她。电影一开始的场景就是这种深爱的表现,在瀑布前面,巴德和迪妮坐在汽车上,他们深吻着对方,感受着爱情的激情,面前的瀑布就像“灿烂的阳光”、“壮丽的草原”和“美丽的花朵”涤荡着坠入爱河的他们。但是在巴德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迪妮一定想起了母亲的忠告,“我们不可以”便是拒绝,便是遏制,便是理性战胜了感性,便是被物化的自己说服了激情中的自己,而这体现的矛盾性也拉开了两个人的悲剧。巴德必须面对父亲,在执拗无果之后,他做了妥协,就是答应父亲去读耶鲁大学,等一毕业就娶迪妮,巴德的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一切都会变得,以后你会找一个和迪妮完全不同的女孩。”于是巴德开始压抑自己对迪妮的爱,开始疏远迪妮,甚至故意和另一个女孩胡安妮塔亲近,而迪妮目睹了这一切,在不理解巴德这样做的目的后,陷入了一个人的悲伤,在无法化解苦闷之后,她在压抑中逐渐失去理性,最终剪掉了长发,在舞会上和巴德告别,并最终跳入了瀑布。
《天涯何处觅知音》电影海报
巴德在压抑中感染了肺炎病毒,最后送入医院治疗,而迪妮在失去理性之后更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深爱成疾,这就是1928年美国叙事对于个体的戕害,和“灿烂的阳光”、“壮丽的草原”和“美丽的花朵”一样象征激情的瀑布,最终反而吞噬了人的情感。但是卡赞也从这里开始了对于他们“汲取力量”的再生的讲述,巴德想念着迪妮,但是他还是要面对现实,在耶鲁大学他根本无法学习,最终被辞退,而父亲在经济大萧条中陷入深渊,最终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巴德之后遇到了餐厅的女服务员安吉莉亚,在重新找回自己后,他回到了自己家荒废的农场成为了农场主,和妻子、儿子小巴德以及40头牛一起生活;迪妮在精神病院里经过了两年多的治疗,认识了里面喜欢画画的约翰,回到家之后知道了巴德一家的遭遇,于是和好友一起来到了巴德的农场。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们面对曾经深爱着的爱人,没有表现出激情,只是淡淡地打招呼,迪妮知道巴德已经结婚生子,也告诉他自己下个月也将结婚,对于他们来说,结婚不是生活的全部,但一定是生活趋于平淡的一种归宿,然后再依依惜别中离开。
爱情是美好的,是富有激情的,但爱情也带来了伤害,甚至也曾被生活所吞噬,当卡赞以1928年开始的经济大萧条为背景讲述这个和爱情有关的故事,也并非是探讨爱情本身,时代之下的爱情,无法自主的爱情,彼此伤害的爱情,其实就是时代的一个投影,而从爱情中走出,从疾病中康复,从对“幸福”的执著中释然,“我们要从现有的一切中汲取力量”带来的是面对未来的另一种勇气,也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需要在汲取力量中得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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