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07《基督山恩仇记》：与恶有关的“极简复仇史”
根据大仲马通俗小说的典范之作《基督山伯爵》改编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1975年导演大卫·格瑞尼的《基督山恩仇记》并不是一部经典，但是它的特点却十分明显：在众多改编的影视剧中，它是时长最短的，仅仅只有103分钟：电影史上可以称为最早一部的《基督山伯爵》由罗兰·V·李在1934年推出，时长是113分钟；1961年美国人克洛德·奥当-拉哈执导的电影时长为180分钟，美国版也有132分钟；1954年罗贝尔·韦尔内导演的电影分为上下两部，总时长为183分钟；去年亚历山大·德·拉·巴特里耶和马修·德拉波特推出的电影则为178分钟；1998年，由热拉尔·德帕迪约主演的电视剧版共有4集，每集90分钟；迄今最长的电影是1998年由格奥尔基·永瓦尔德·基尔凯维奇导演的电影，时长更是长达236分钟。
从1934年比这部电影还长10分钟的最早版本，到236分钟的最长时长《基督山伯爵》，《基督山恩仇记》的确以其短小而拥有一席之地，当大仲马的皇皇巨著变成103分钟的短制，它无疑会成为“压缩版”的嫌疑，的确，格瑞尼的电影叙事节奏异常快速，一个横跨十四年的复仇计划就是在这快速转换中得以完成，这也成为基督山伯爵在电影史上的“极简复仇史”。埃德蒙的复仇之路由起源、经过和结果构成，起源来说，就是因为埃德蒙与梅赛迪丝相爱遭到了费尔南多的嫉妒，于是眼红的他与唐格拉斯合计陷害了埃德蒙，使得刚刚在教堂结婚的埃德蒙在门口就被逮捕，本来这仅仅是关于爱情结怨的故事，但是因为埃德蒙的身上有一封和拿破仑党人有关的迷信，于是当检察官唯尔福得知此事后，因为他的父亲诺梯埃正是拿破仑党人，所以为了掩盖事实，埃德蒙的罪行就发生了性质上的改变，唯尔福本来说好只是走一下程序明天给他自由，但是埃德蒙却莫名失去了自由，被投入了孤岛上的死牢。
这就是复仇的起源，在监狱里，埃德蒙依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直到被关押十年后认识了旁边牢房的法利亚神甫，法利亚神甫在此已经被关押了15年，他正在进行越狱计划，埃德蒙于是加入其中，在两个人的越狱合作中，法利亚对埃德蒙提供的一些线索进行分析，再加上曾经认识诺梯埃和人唯尔福，从而得出了陷害埃德蒙的仇人，于是这个复仇计划慢慢成型。之后法利亚病逝，在死之前他告诉了埃德蒙埋葬在基督山的宝藏，埃德蒙在法利亚死后，掉包钻入了法利亚的裹尸袋，当裹尸袋被丢进大海之后，埃德蒙成功逃脱，十四年的牢狱生涯终于结束，埃德蒙成功找到了基督山的宝藏，也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越狱之后听说心爱的姑娘已经成为费尔南多的妻子，自己的父亲又被活活饿死，于是埃德蒙更坚定了这个复仇计划。之后他利用基督山的宝藏摇身一变为“基督山伯爵”，开始疯狂实施他的复仇行动。
| 导演: 大卫·格瑞尼 |
在复仇之起源和仇人之确定的两个过程中，格瑞尼几乎就是删繁就简紧紧围绕被迫害的故事将最主要的情节展开，而在复仇行动中，更是以搭建骨架的方式将这个深仇大恨通过最简洁的过程得以完成。“唯尔福是一头狼，唐格拉斯是一头猪，费尔南多是鬣狗。”埃德蒙如此定义他的三个仇人，而在仇人队伍中又加上了曾经偷盗“法老号”货船上食物的卡特罗斯，此时的维尔福已经是巴黎法院检察官，唐格拉斯成了银行家，弗尔南多则成为了莫瑟夫伯爵及议员，但是拥有了巨额财产的埃德蒙更具优势，他正是用钱开道，搜集各种证据，然后利用信号员发布西班牙爆发内战的虚假消息，设计让唐格拉斯出售债券，最后唐格拉斯损失惨重开枪自杀；基督山伯爵通过购买报纸披露真相，揭露了费尔南多在希腊出卖和杀害阿里总督的事实，之后，埃德蒙收养的阿里总督的女儿海蒂出席作证，弗尔南名声扫地，狼狈不堪，在和埃德蒙决斗中被逮捕；剧毒山伯爵还通过劫犯福斯蒂诺假冒安德烈亚，引起了法庭的质询，揭露了唯尔福的罪行……在埃德蒙以此次行动然后自己默数数字中，四个仇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他的复仇计划也走向了最后的终点。
十七年的复仇，在格瑞尼的故事中，完全抽离了事件和人物背后重要的信息，或者说这就是一场为复仇而复仇的叙事。在大仲马的小说中，复仇指向的是政治，是革命，它和当时的社会现实紧密相连：费尔南多不仅仅夺去了埃德蒙的妻子，而且在滑铁卢战役时他跟随叛逃的将军私通英国，复辟后当上了少尉，法西战争期间还混上了上校和伯爵，就是在希波战争中出卖了亚尼纳总督阿里当上了中将，他杀死了阿里把阿里的女儿海蒂卖做奴隶，之后进了贵族院；唐格拉斯在诬陷埃德蒙之后当上了船长，在拿破仑“白日”期间他逃亡西班牙当上了银行出纳，后来又贪污发财从事公债投资，娶了银行行长和御前大臣的女儿为妻，又通过窃取情报搞投机成为百万富翁，并被封为男爵；唯尔福的父亲诺梯埃就是拿破仑党的主席，他主动策划了推翻波旁王朝的密谋，“法老号”船长去厄尔巴岛见拿破仑就是得到了拿破仑的那封迷信，船长因为热病死去，信交给了埃德蒙，就是这封信让埃德蒙成为了牺牲品，唯尔福在复辟之后投靠了贵族谋得了代理检察官的职位，发现这封信之后他去见了路易十八从而邀功领赏，从此飞黄腾达，在七月王朝期间，他爬上了巴黎高等法院首席检察官的位置……
《基督山恩仇记》电影海报
也许，这些手上沾着鲜血的人取得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才是这场复仇真正要解决的，格瑞尼无法在103分钟的时间里呈现各种线索和人物关系图，在复仇实施中仅仅是通过对话得以有限展示。但是格瑞尼的这部“极简复仇史”在关于复仇本身的定位上，还是进行了延伸和探讨。埃德蒙身为货船的大幅，正直善良，“我爱大海，爱我的未婚妻和我的父亲……”埃德蒙的这句话所代表的正是人性中的善，爱大海是爱自由，爱未婚妻和爱父亲是人性之爱，所以他憧憬自己成为船长之后改善生活。但是他的爱在反向上就成为了费尔南多的嫉妒，就成为唐格拉斯的贪欲，就成为唯尔福的阴谋，嫉妒、贪欲和阴谋陷害了埃德蒙，也泯灭了人性之中的善，也正是从这一角度出发，“基督山恩仇记”中的仇恨就变成对恶的惩罚，但是当对恶的惩罚变成一种复仇，它是不是也是另一种罪？
可以说，当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埃德蒙在教堂门口被逮捕，又被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孤岛死牢，然后经历了十四年的非人生活，几乎坠入命运深渊的他在法利亚神甫分析出他的仇人时，一种从谷底反弹的强力动力让他开始了复仇计划，而且这个复仇计划成为一种决绝的行为，“天地之间没有人能劝阻我，无论天使还是魔鬼，都阻止不了我的复仇。”法利亚神甫给了他复仇的重要线索，但是身为神甫，他却是第一个反对他进行疯狂复仇的人，或者说他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对埃德蒙复仇进行救赎的人，只不过他的救赎是在内心里，“复仇是属于上帝的，快抛弃这些可怕的想法吧，否则你会毁了你自己。”法利亚神甫给了他基督山的藏宝图，让他找到这些埋葬了350年的珍宝，不是为了让他复仇，而是遵照上帝的旨意“替天行道”，而埃德蒙将自己看做是上帝的使者，将复仇看成是上帝的意愿，却将宝藏变成了自己复仇的资本，“我是建议神圣的酷刑：以牙还牙。”在这个意义上，这反而变成了一种亵渎。
法利亚神甫没有救赎内心被疯狂点燃了复仇火焰的埃德蒙，基督山的宝藏又为复仇计划提供了足够的资本，无人阻止的复仇就这样得以实施，最后格瑞尼让埃德蒙陷入到了一个人性的悖论中：当他完成复仇，最心爱的梅赛迪丝并没有回到他的身边，“我梦见我爱的人杀死了我的儿子……”梅赛迪丝这样对他说，和梅赛迪丝的儿子阿尔伯特树林决斗时，埃德蒙将子弹射向了大树，这算是他最后的自我救赎，但是即使这救赎也无法挽救他因复仇而沾染上的罪恶，他想要代替上帝惩恶扬善，在人间重建秩序与正义，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他的一种私性，也是爱被泯灭之后的私欲，“永远找不回了，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永别是他对梅赛迪丝这样说，在梅赛迪丝乘船远去的目视之中，完成复仇的埃德蒙还是失去了他最爱的东西：父亲、心爱的女人和大海，而且真的再也无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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