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11《吾土吾民》：“中国化”的尊严与自由
1975年10月，因1974年举办亚洲影展而延期的第12届金马奖举行了颁奖典礼，李行执导的电影《吾土吾民》获得最佳剧情片，这是李行第四次获得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奖，张永祥获得最佳编剧奖，这也是他第二次获得该奖项。《吾土吾民》获得两大奖项，如果没有1943年被翻译成中文的同名电影，这些奖项应该实至名归，但就是因为这部电影几乎是对让·雷诺阿电影的“移植”，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却缺少了电影最可贵的独创性。
让·雷诺阿1943年拍摄的电影英文名为“This Land Is Mine”，中文译名就是《吾土吾民》，当时的让·雷诺阿离开法国的故土已经两年，当他回望还在遭受德国纳粹蹂躏的土地，便用影像的方式传递出“吾土吾民”的信念，而标明故事发生的地点是“欧洲某处”，其实是在构筑一种超越狭隘国家论的“欧洲意识”，而这种欧洲意识就体现在两个关键词，一个是自由，只有在抵抗中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一个则是尊严，只有不妥协不逃避才能赢得人的尊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保卫国家是我们的责任，而尊严是我们最好的武器。”而当让·雷阿诺的电影过去了32年，当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成为历史，1975年李行拍摄的《吾土吾民》在对让·雷阿诺进行致敬之外，更多则变成了一种举手之劳的“搬用”。
一样有散发传单的抵抗人员，一样设置了教师身份，一样让逃避者经历了成长，一样有告密行为，也一样有对入侵者的爆炸反抗，甚至细微如禁书、入狱，也基本按照让·雷阿诺的设定。当然，这部电影毕竟不是完全的挪用，导演李行和编剧张永祥当然要将它进行中国化的改编。首先就是把故事发生的地点设在了中国某县城，法西斯主义者从德军变成了日寇，这一场“吾土吾民”的战斗也变成了中国人的抗日，再进行了一些人物关系的调整，比如汉兴中学校长杜汉兴和县长朱安奎原先是结拜兄弟，现在因为观念和利益的不同而断绝了关系，这就很有中国味，还有朱友宾和母亲最后的深情告别，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现，而在日本指挥者大佐身上也作了文章，他是一个中国通，从小在中国的哈尔滨成长，这是对中国的感情，但是这种感情的铺垫只为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寻找借口。
| 导演: 李行 |
地点、人物关系的调整，是中国化的一次努力，而在主题的挖掘上，中国化就体现在将让·雷诺阿的自由和尊严更换成了具中国特色的国家观和民族观，以此阐述“吾土吾民”的信念。在让·雷诺阿的电影中，一切反抗的目标就是获得自由和尊严，那张抵抗组织分发的传单是“自由传单”：“我们应该坚持，这个城市是我们的土地。”只有把这个城市重新变成“吾土”的一部分，才能体现自由；电影一开始展示的城市广场上的战士雕像，他们在一战中付出了生命却赢得了自由，“纪念那些为自由而献身的人”；当纳粹要将学校的经典著作烧毁，教授索列尔把保护这些经典的书看成是对真理的捍卫，“包容这些书，就是包容真理。”而艾伯特和马丁将此解读为一种有关真理的尊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保卫国家是我们的责任，而尊严是我们最好的武器。”作为战斗者的艾伯特回到学校，为孩子们宣读的是《人权宣言》，而在法庭上艾伯特高喊：“法庭是这个国家唯一可以自由说话的地方。”他开始陈词，就像一个自由战士，面对公众发表他的尊严宣言……
让·雷诺阿的电影中一切的反抗所要争取的是自由，是尊严，是真理，是正义，而电影中出现的有个人主义者，有英雄主义者。而中国版的《吾土吾民》似乎没有说到自由，说到真理，说到正义，虽然也讲反抗，也讲反抗的目的是尊严，但是这种尊严是基于国家、民族之上的尊严，而尊严的实现除了短期将侵略者赶出这片土地，更重要的是在国家观和民族观基础之上的教育、文化和思想，杜兴汉一直在强调要好好教书，当他被大佐怀疑是秘密组织的组织者，他的真实身份当然不是组织者，但是在国家和民族危机面前，他认为自己就需要挺身而出，而在最后绝食死去的时候，教员李月亭念着杜兴汉在狱中写给全体师生的信：“教育乃立国之本……为的是中华民族延续千万年生命……”
杜汉兴代表着国家和民族的最高典范，他大义凛然，他机制从容，他不屈不挠，他敢于斗争，他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上升到“中国化”观念的最高点；而朱友宾作为县长的儿子，正准备去日本留学，表面上和父亲一样为日本人做事，但他却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甚至是最勇敢的战士，最后暗杀田中就是一个战士的最好牺牲；李月亭是中国人中懦弱的符号，甚至有着一种恋母情结，他胆小怕惹事，被日军抓去之后害怕死，但是当看到自己的同事被日本人枪杀，尤其是知道是母亲的告密才让自己得以自由，他开始斩断了自己身上的那种情结，“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以后也不要管我的事了……”这种转变体现了一种成长，但是在电影中还是显得太简单，就像杜兴汉得知朱友宾才是真正的爱国者，在监狱中马上和朱安奎消除了误解，重新成为了好兄弟。实际上，在电影中比较真实的情感体现在边缘人物的塑造上，李月亭母亲为了儿子而告密，完全是基于母亲的本性，而韩世清虽然在为日本人做事，但是没有泯灭良心，在日军搜查受伤的朱友宾时，韩世清在开窗时看到了躲在窗下的朱友宾，但是他还是放过了他，对于这样一个“汉奸”，电影没有进行脸谱化的设计，之所以走上这条路也是基于人性的一种无奈，韩世清在杜兴汉面前就说：“大家看不起我，我只想争一口气。”而对于这样的无奈，杜兴汉感慨：“你，做好人不够坚强，做坏人又狠不下心。”
李行和张永祥对让·雷诺阿电影进行翻拍，是为了赋予更多的中国元素，实现一种中国化的转变，但是相似的东西太多，翻拍变成了挪用，变成了移植，而想要注入的国家、民族、教育、文化等理念又变得有些空洞，最后当学生们喊出“打倒日本鬼子”，李月亭为了杜兴汉的嘱托，让大家不能再有牺牲，从而转向了教育，在那个特殊的时期，这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妥协。
《吾土吾民》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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