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24《饭泡粥》:写这么多诗为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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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
自己两个字
单独圈了出来
  ——《相当于再见的失败》

作者:竖,一个字,差点把“竖 著”看成是作者的名字,因为不了解,也因为不熟悉,即使通过“年代诗丛”主编韩东、封底推荐人杨黎,大约可以知道“竖”作为诗人的定位,但是扉页那简简单单的介绍又把“竖”还原成一个“独自”的存在:竖,1972年生于上海,写诗、画画、异想天开——1972年和上海,标注了和生命有关的时间和地点,它们是具体的、履历式的、可查证的存在,而写诗会有诗歌留存,画画会有画作问世,但是“异想天开”属于灵感一现,最后烟消云散,“天开”之后是“天合”,最后大约只剩下自己所想象的“异想”存在,就像被自己命名的“竖”,大约也只是一个放在扉页上的署名而已。

不见原名,就是放弃了和1972年、上海一样具体的、履历式的、可查证的存在,而且对于竖来说,这种把自己“单独圈了出来”的作为直接抵向了彻底的解体:封面上似草书的“竖”是狂放的,是“异想天开”的,但是这一个成为字符的名却在中间被生生剖开了,一半的一半,距离尚远,基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完整的汉字,而在中间“竖 著”又醒目地安放着。这是剖开的竖,这是重置的竖,而且是和他人“横刀夺爱”不同的“竖刀劈人”,狠狠一刀下去,仿佛听到了劈开一瞬的清脆声音,又传来放置中间时的滴答回声——解构之后的重构?摧毁之后的命名?那么,当竖说把自己“单独圈了出来”的时候,是要潇洒地删除?还是要重点地圈定?

“自己两个字”当然不是和诗人有关的“竖”,也不是容易混淆的“竖 著”,“自己”就是非命名的自我,而且指向的是竖作为一个人的真实存在,“每个人/都只会/为自己才这么哭”,异想天开的竖为什么变得如此敏感而多情?竖又被什么羁绊而无法潇洒无视?因为他触及到了作为真实的自己必须拥有的感受和体验:“理解/是多么多余/狗,是多么友善”,所以那个“自己”既成为一种删除的目标也成为圈定的对象,这便成为竖混杂的写照,就像这本诗集的书名,“饭泡粥”既是饭泡粥,也是粥泡饭,看上去既像如粥的饭,又像如饭的粥,“泡”是黏着,是联结,是互动,是混杂,却再也找不到饭和粥固有的特性。

“理解是多么多余”,这可以看做是竖对关系的一种无奈和拒绝,这种无奈和拒绝或者是放弃了理解,或者是无法理解,它呈现为饭和粥在“泡”之前本来的距离。而人与人之间,人和物之间,人和这个世界之间,在竖看来,距离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它们所构成的就是成为问题的关系。三只鸭子离铁轨很近,它们一动不动地站着,但是由此构成了和“火车的关系”;一条臭水河,本来很臭,但是因为居住在它周围的人的关系,“它变得越来越有人的味道”,它反而拉近了河和人的距离,“于是大家更愿意相信/真正的河/不在家门口”还有木棉花开了,“像我不知道它名字的时候/一样/开了”(《木棉花开》),知不知道名字,它都会如期开放;塞进打印机的纸可以没有一个字,但只要直接点打印,那么打印纸会吐出一张白纸,“这让我喜欢打印机”(《一日见闻》)。实际上,距离呈现的可能是近距离,也可能是远距离,不管远近,只要有距离就会产生关系,但是竖所感兴趣的并不是距离构建的关系之有,而是一种没有距离产生的关系,这种关系就变成了空无,就变成了零度。

三只鸭子、臭水河、木棉花和打印机,都是一种物和物的零度关系,而在人的层面上,竖也在不断消解中建立了空无的距离和零度的关系。“她站在马路对面/我在马路这边”,马路对面和马路这边构成了一种距离,在共同等车中建立了关系,而且这是富有诱惑力、铺设了异想天开可能的距离和关系,但是在隔着马路的情况下,“她往那个方向/我,没有方向”,即使在车启动时她正透过车窗向我的方向张望,即使我再心里说“我在这”,但是和“杨絮飘飘”一样,距离越走越远,关系始终在不可能的空无里。相遇如此,结婚也如此,两个人离开了,再怎么看再怎么想要“突如其来的东西”,最后也都相互无关,“而现在/很多人里/没有我/又有什么关系”(《结婚》);邻里关系呢?竖异想天开自己家有一扇隐蔽的门,“可以直通邻居家”,但是从这家到那一家,都没有人,即使最后对我友好的人,他们也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所谓隐蔽其实是公开,于是也就没有了真正里和外、你和我的关系。

编号:S29·2250406·2276
作者:竖 著
出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版本:2025年01月第一版
定价:47.00元当当22.50元
ISBN:9787559481016
页数:206页

“距离/打消了/利害关系/示我们/以/亲切”(《蒲公英》),这是一种虚设的距离,对于我们来说,最后只能走向“锁在身体里的平静”,距离成为一种零度的状态,也就没有了距离,当距离被消弭,关系也变成了虚设,这就是竖对“理解是多么多余”的一种无奈和拒绝。但是,这种回归到身体里平静的锁住状态,在竖那里又是不彻底的,也就是说,在零度的距离和空无的关系中,竖试图用“竖刀劈人”的方式制造距离、产生关系,更像是把饭和粥混杂在“泡”的状态里,而成为一种解饥的事物。表面上不羁、无所谓,竖的内心里却在乎着关系,渴望着理解,甚至还有很强的理想主义,“随意/自然/无谓/却与你/息息/相关”,而另一方面,在这种理想主义的诗人情怀里,竖又想通过一种解构的表面化方式羞于承认理想主义,他装作潇洒、冷酷,他摆脱语言,他鄙视命运,却在极力寻找微弱的爱。

这样的矛盾在竖的几首“在路上”诗歌中得到了体现。《地铁从公主坟出发》中的竖乘坐的是地铁,毛毛曾经对他说,从公主坟开始的几个站点名字连起来就是“死路一条”:公主坟、万寿路、五棵松、玉泉路、八宝山……这“死路一条”也是隐喻着和毛毛在两年前的分手,但是分手过后并不是如地铁站点一样走向死亡,而是“闭着眼睛,在车厢里/幻想它会带我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于是最后一站就变成了“苹果园”,“苹果园,多好的名字”;在《长途车》上竖首先是一个乘客,必须上车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留在车站/干吗”,但是上车之后没有座位,连扶手也没有,后来发现家人也都不在了,见到的女孩也下了车,最后车上只剩下了我和司机,诡异的是司机竟然也顾自己下车了,他把车交给了我,“他说:/这辆车是你的/你来吧”,可以说,竖在这里已经把所有关系都推向了无,连自己作为乘客也被取消了,但是在取消之后却有了一辆车,即使不会开车也可以向前,也可以平衡,“我笑了出来,眼泪/流到了脸上”。他把这种让人流泪的感觉就叫作“无边无际”;《走》则是竖独自走在路上,他直走,水平地走,却感觉往上走,而且还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继续走又感觉越来越窄了,之后拐了个弯,之后又被绊了一下,之后停住了,“这时,我突然出现在第一次被绊的地方”,接着发现在第二次被绊的地方,但是这不是重复,从往上到往下,从直走到拐弯,从第一次绊倒到第二次绊倒,看起来无聊,甚至只是取消了意义的走本身,但是,“我不知道我这一通走的意义何在/它的形状是A”(《走》)。

乘坐地铁是发现“死路一条”之后的苹果园,长途车中自己成为司机感受到了无边无际,无聊地行走中书写了A的形状,对于竖来说,在路上绝不是把一切推向死寂、冷漠和孤独的状态,而是在空无、虚幻、零度中寻找着意义,这就是在表面消弭距离和关系中暗暗地在构建关系,甚至这种关系让竖感觉到安全。而竖不止是在地铁、长途车和行走中在路上,他也和朋友、家人、自己走在路上,他也在这被不断解构的关系中寻找安全感。《?》是一首以疑问的方式表达人生困惑的诗,“题目/要不叫谜面吧”,而实际上在这个不想命名的谜语中,竖展示的却是多样的人生经历:那是98年的春天,在音像店做售货员的我和朋友李轶非、姜为力、孙杰在一起,四个人过着花生喝酒、抽《大前门》的香烟,看帕索里尼的电影《一千零一夜》,桌子上是商务版的《权力意志》,听“地下丝绒”的唱片,这样的生活无聊吗?迷惘吗?虽然姜为力食物中毒打针,李轶非跟我提议一起离开上海,我感觉生活就像怀孕的少女,“可她还没准备好”,但是在烟和酒、诗和歌、电影和哲学以及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不正是“一切开始色彩斑斓”的美好时光?在《橡皮酒吧》里,一只老鼠死了被埋在酒吧门口的一棵树下,当尹丽川说她怕老鼠的时候,我说“我怕死”,而且还对站在门口的杨黎说:“杨黎/我希望你不要死”,而杨黎也同样说了一句:“我也希望你/不要死”,人不是老鼠,人更不是被埋没的死老鼠,那和杨黎互相说不死的背后不是苟活,而是激情和理想。

对待家人也一样。我爸因为喉癌住进医院,我妈却跟我说:“巴不得伊/早点死忒”,我爸摘了栀子花送给我妈,我妈却是喜欢的,“我妈接过去/闻了闻/塞到了胸罩里/自言自语似的说/勿晓得有虫伐?”我去父亲那里,门关着,父亲喝酒喝高了,我进去之后他给我倒水盛汤,我却说什么都不用,而他执意要为我做这些,看上去父子关系有些隔阂,但是“执意”的背后不正是亲情?父亲后来去世了,家人安排了骨灰撒海,“我怀疑《告家属书》上写的/撒海水域/可能没到真正的海/只是靠近入海口/在长兴岛/和横沙岛之间”,这是一种社会表现出的冷漠,还有所谓的骨灰,“并不是粉末状的/而是骨骼状的”,这也让我不悦,但是家人在那一刻也都哭了,而最后一点骨灰吹进了我的鼻子,“像是在教训我”,回到家听到的是《大海啊故乡》,“这歌之前/我从没听他们放过/爸/你安排的?”(《海葬》)

人生路上有朋友,有家人,不管坐地铁也好,开长途车也罢,这条路上有很多让人迷失的东西,也总是有很多让竖渴望甚至拥有的情感,所以这个把饭和粥泡在一起的故事背后是重构的关系,口水诗淹没不了竖内在的、传统的人文关怀,这也使得那个被单独圈出来的自己成为了理想主义的化身,而这或者也是竖所隐约看见的“田园”,“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哪个朝代/我们都会很快认出/这众生的/田园”,看上去田园已经荒芜,但曾经繁荣,看上去已没有了道路,但留存着本来就是为了开辟,这就是诗歌的世界,“写这么多诗/为谁呢”(《田园》),给曾经一起喝酒的李轶非、姜为力、孙杰,给在橡皮酒吧门口的尹丽川、杨黎,给朋友,给家人,给自己,“那是/比空气/还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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