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4《贵妇失踪记》:如何证明“不见”
对于电影片名的一次说文解字:The Lady Vanishes,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将“贵妇失踪记”的失踪命名为“vanish”,相对于“disappear”的不复存在、消失、找不到,vasnish则更突出贵妇失踪的突然感和神秘性,这也是希区柯克构筑悬疑的一种常见手段;而在“失踪”的普遍意义上,不管是vanish还是disappear,都是从客观意义上表述为一种消失,希区柯克整部电影采用第三人称的客观视角来表现,也正体现了失踪的客观性;但是,在用画面表现消失的客观性时,希区柯克又将其纳入到更为主观的“看见”状态下,也就是消失的东西是一种客体存在,它所对应的就是客体指向的主体,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消失的客体是在主体看见而“看不见”中不复存在的,而这也成为了之后很多悬疑电影的一种基本设置。
这个主体是谁?从电影来说,希区柯克将看见和看不见同时置于一个人的视角之下,那就是爱丽丝,贵妇的存在和不存在是主要通过爱丽丝的看见和看不见进行演绎的,这就带有了某种客观性的主观意义。电影之前的10分钟是一种完全看见的状态,这种看见是不需证明自然发展的阶段,它在雪崩之后的一所旅馆里发生。当火车因为天气原因晚点,很多人选择了这家旅馆,不管是要坐火车前往英国的乘客,还是入住旅馆的客人,他们之间都是陌生的,陌生带来的是关系的模糊性,在这种陌生而模糊的关系里,并不存在所谓看见和看不见的状态。但是希区柯克设置这一场景的意义就是引进不同的人物,为之后他们的“交往”创造条件。
一组人物是查特斯和凯迪考特,他们要从贝尔坐车去英国,是为了一场板球比赛,所以他们担心列车晚点;爱丽丝和其他两个好友住在一起,她去英国是为了周四的婚礼,爱丽丝认为自己已经做了几乎所有的事情,唯一除外的就是结婚,这是她新生活开始的标志;在查特斯和凯迪考特进入餐厅却没有东西可点的情况下,引入了正坐在那里的老妇人弗洛伊,而她就是之后在列车上失踪的贵妇,见到查特斯和凯迪考特没有东西可吃,弗洛伊给了他们奶酪,并说出了自己对英国的爱,对雪山的爱,而在晚上她就打开了窗户面对雪山呼吸最清新的空气;歌声传来,她也是如痴如醉,而歌声是一个男人那里传来的,这首极具英伦风格的乐曲打动弗洛伊就在于她具有的民族性;而和这首抒情曲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康德所在房间里传来狂烈的乐曲,它惊扰到了楼下房间的爱丽丝,爱丽丝出钱让旅馆老板鲍里斯阻止他们的扰民行为,而康德对鲍里斯说的是,自己正在研究失传的中欧经典音乐,也因为爱丽丝的阻止,康德还下楼讽刺了爱丽丝一番……加上玛格丽特和情人埃里克,几组人物都在这里登场,希区柯克当然不是简单将毫无关系的人物罗列在这里,陌生而模糊的关系是为了建立更紧密的联系:第一重关系是英国,这是所有人的目的地,这也就意味着明天他们将搭上同一辆列车,并且在紧要关头激发出英国人所特有的品格;第二层关系则是音乐,弗洛伊和康德,以及唱歌的男人都和音乐有关,而最后完成任务依靠的也是音乐。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
没有建立紧密关系的旅店,每个人和他者之间都是一种明晰的看见关系,但是这种看见是自然状态下的看见,只有在进入列车这一场景中的时候,看见才在特殊目的中被解构了。这种“看见”的发生有一个起点,那就是爱丽丝在准备上车时被楼上掉落的东西砸到,爱丽丝感觉到头有些疼痛,正是这次“意外”使得从看见走向“失踪”具有了合理性。头痛的爱丽丝上了火车,她眼前变得模糊,然后便在车厢里入睡了,等她醒来,看见对面座位上坐着昨晚自己邻居的弗洛伊,弗洛伊对她的受伤很关心,然后一起喝爱丽丝去餐厅喝茶,路过玛格丽特和埃里克的车厢,在喝着弗洛伊自己带来的茶,弗洛伊告诉爱丽丝自己的名字,在火车呼啸的时候,弗洛伊重复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还在车窗上写下名字;在喝茶的时候,他们发现餐桌上没有糖,便从旁边查特斯和凯迪考特那里借来了糖,查斯特很不情愿地将糖拿给了弗洛伊。
这是看见发生的过程,在爱丽丝和弗洛伊的车厢里,是一个变魔术的意大利男人和女伯爵,还有爱丽丝旁边的女人;过道上听到玛格丽特和埃里克相互抱怨的话;在喝茶时还有邻座的查特斯和凯迪考特,当然还有写在车窗玻璃上的名字。但是回到车厢之后,爱丽丝因为头痛再次睡着了,当她醒来,看见就变成了“失踪”:弗洛伊不在位置上,她问车厢里的意大利男子、女伯爵和女人,他们都说没有弗洛伊这个人;爱丽丝出去找列车服务员,服务员说她喝茶就是一个人的;埃里克被问及时,他也说没有看见过那个妇人;查特斯和凯迪考特,当然也说没有见过夫人,他们说自始至终都是爱丽丝一个人在喝茶。爱丽丝无法接受,明明弗洛伊和自己在一起,怎么无辜“失踪”了?而那个叫哈兹的“脑科权威”更是直接指出,爱丽丝的脑部因为受到了击打,可能妇人是她的幻觉,是她无意识中的看见——上车之前被东西砸到成为了从看见到看不见的全部理由。
在希区柯克讲述整个故事,并用画面证明弗洛伊存在的情况下,看不见的悬疑其实是将视角转向了爱丽丝,似乎这一切的发生都和爱丽丝有关,这一切也都成为爱丽丝视野下的东西,所以看见就变成了幻觉中的看见,看不见才是现实的、真实的、客观的存在。希区柯克对这一转变的运用得心应手,客观的讲述变成了主观的叙事,但是因为这和一场阴谋有关,看见才是现实的、真实的和客观的存在,看不见才是精心策划的阴谋,所以希区柯克又要将其拉回到客观的视角中。同行的康德是最初唯一支持爱丽丝的人,他和她一起寻找弗洛伊存在的线索,终于他们看见了车窗玻璃上的弗洛伊的名字,康德还在列车的垃圾中发现了茶的外包装,这是两个重要的线索,因为它们存在和爱丽丝的那一击无关,和幻觉无关,也就是说,当它们存在而被看见也就意味着弗洛伊也是真实存在的,沿着这条线索,他们终于揭开了这个由哈兹这个叛国者精心构筑的阴谋。
《贵妇失踪记》电影海报
爱丽丝和康德一步步揭开这个阴谋,其实就是从看不见的神秘状态回到看见的客观世界:他们发现哈兹要做手术的病人很神秘,他们发现在病人旁边的修女竟然穿着高跟鞋,他们发现这一切“可能和政治有关”……阴谋被揭开,是要将看见重新回来,这便是真实的“再现”——之所以阴谋被揭开,之所以弗洛伊再次回来,这里其实有一个比看见更难证明的东西存在,那就是“看不见”:看见是真实的,从看见到看不见是一个骗局,要想让看不见维持在不被戳破的状态中,它比设计看不见的骗局付出更大的代价。而实际上,这个哈兹的阴谋留下了太多的破绽:同车厢的女伯爵和哈兹是同伙,意大利魔术师和女人是被哈兹收买的,哈兹只是做了很小一部分工作来构筑自己的阴谋;玛格丽特和埃里克之所以没有承认看见过弗洛伊,只是担心自己变成被关注的人,他们偷偷摸摸在一起就怕别人知道;查特斯和凯迪考特不承认和弗洛伊有过交往,只是怕爱丽丝叫停火车查找弗洛伊从而耽搁了他们赶往曼彻斯特看板球赛的计划;两组主要的目击者否认看见过弗洛伊,只是他们从自身角度考虑不想成为“目击证人”……所以,当他们不在哈兹的阴谋之中,他们就容易将看不见的描述变成看见的证明。
因为看见是真实存在的,因为看不见是一个政治阴谋,所以最后必然是用看见战胜看不见,在电影的主题上,则是英国人的团结战胜了哈兹的背叛,而上升到政治高度,希区柯克的这部电影也迅速走向了人为的设计,最后部分的枪战完全是一场表演:称自己是“和平主义者”的埃里克拿着白布投降却遭到哈兹的射击,英国人组成的暂时别动队对哈兹等人发起进攻,弗洛伊的真正身份是间谍,她让康德记住一段音符,而这段音符就是给英国政府的密码,自己则下车逃离,以为是被哈兹射中倒下,不想最后出现在爱丽丝和康德交出情报的政府里;而爱丽丝也终于避开了未婚夫查尔斯,和一起经历了看见和看不见的康德吻在了一起……最后一切在政治化的设计中被看见,但是又像是一种纯粹处于希区柯克虚构的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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