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4 《盲山》:视而不见的宿命
从被骗到被解救,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总之起初懵懂的大学毕业生变成了乡村妇人,变成了娃他娘,岁月的痕迹一点点在白雪梅身上体现出来,甚至已经繁育了后代,但是时间似乎没能改变她逃离的决心,在大山深处,她是一个要结束别人强加给她命运的人,或者,她只是极少幸运者之一,在她的身后,盲山依然矗立在那里,在愚昧的乡亲围观中,是自己亲身骨肉的哭声。
这娃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雪梅和黄德贵的孩子,这是一个伦理的难题,或者在这个非法的婚姻中,白雪梅既是受害者,也可能是另一种实施者,因为在她看来,在她被拐卖之后,身体已经越来越不是自我的一部分了,从自身脱离出来,而成为逃跑的工具。她与“和别人不一样”的德诚想好,可能有那么一点因为送书而产生的情感,但更多是白雪梅想要以自己的身体换取逃跑的帮助,所以她委身与他,在夜晚和他亲热,而对于德诚来说,白雪梅是个大学生,人也漂亮,是自己通向外部世界的一个通道,所以白雪梅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一种符号,在身体中获得抚慰。但是当被黄德贵一家发现时,他根本没有办法脱去身上的那种道德谴责,虽然他也知道白雪梅和黄德贵的婚姻并不合法,在约定俗称中,他反而觉得自己是闯入者,所以,最后他只是卷着铺盖,离开那个村庄。
如果说,白雪梅和德诚还有一点感情的话,那么白雪梅和村主任之间完全是一种交易,白雪梅需要从村子里逃出去,但是她没钱,钱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走向外部世界的最重要工具,村子里以前被拐来的陈姐他们身上不名一文,甚至“好几年没见到钱了”,在白雪梅第一次逃跑中,就是因为没钱,那辆经过的车不肯让她搭车,才使白雪梅重新被抓回村里,所以钱对于白雪梅来说,是通向外部世界的另一个重要工具,她在万般无奈下找村主任借钱,40元钱的代价就是白雪梅把自己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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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山》电影海报 |
所以,白雪梅的身体上有着自己逃跑的交易成本,所以对于她来说,那个娃只是不小心而带来的产物,当自己离开村子的时候,娃的哭声一直持续,但是在离开盲山和回到娃身边的抉择中,她宁肯放弃自己的骨肉。而那些本可以逃出盲山的被拐姐妹,因为舍不得娃,只能放弃逃出大山,逃出愚人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作为大学毕业生的白雪梅,逃跑意味着告别非法拘禁生活,意味着重新回到自由,重新拥有合法的身份,也意味着道德和法律的在她个体上的回归,无形之中,她已经成为维护者,所以她必须逃跑,这是她的唯一出路。而在盲山的几年时间里,白雪梅也的确实践者逃跑的伟大计划,从一开始她盲目地逃跑,被村里人截住,她被锁在家里,看到收养猪费的上门,她使劲敲击着窗户希望有人能够给她帮助;后来他趁着洗衣服跑到山上找到了去往镇上的公路,无奈没钱半路被黄德贵抓回家;再后来,她割腕自杀又被救了过来;她经常让来村子里的邮递员把自己的信寄出去,但是每封信都被黄德贵截掉;当第二次她借了村主任的40元钱,搭车到镇里,再去往县里的车上又被黄德贵抓回……一次次,白雪梅做着努力,甚至不计后果要告别这没有道德和法律束缚的地方。
这的确是一个道德和法律缺失的偏僻山区,7000元是白雪梅被卖掉的价钱,“有了娃就不会跑了”,在这样的原则下,白雪梅在黄德贵的父母帮助下,被活活强奸,在忍辱负重的生活下,白雪梅只能暂时适应他们的生活,渐渐消除他们的戒心,以期获得逃跑的时间和机会,她和他们一样吃面,一样下地干活,一样喂猪,也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干净,对她来说,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逃跑。而在“盲山”里,一切都是不容侵犯的,强大的、愚昧的力量统治着村里的一切,白雪梅逃跑,村里的人都会帮助把她抓回来,还说她是个骗子,而当白雪梅的一封信经过孩子李青山终于寄到自己的家里,爸爸带着警察来解救白雪梅时,所有村里人把车堵住,坚决不肯放人。警察执行公务却没有任何办法,在愚昧面前,他们也只能通过非正常的夜晚抢人的办法来解救,这足够黑色幽默的情节处理让人心情沉重,法律的缺失有时候真的是一个现实问题,而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他们也只能用非道德甚至非法律的手段,来对抗道德压迫和法律真空。这部电影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国内版,一个是国际版,两个版本不同之处在于最后,为了不让别人带走自己的“妻子”,黄德贵想把她带走藏起来,在黄德贵和白雪梅父亲的争执下,雪梅为救父亲,把菜刀砸向自己痛恨的丈夫。相比国内版本最后“和平解决”不同,这里有着明显的报复心理,白雪梅作为一个受害者,长期生活在丧失道德伦理和法律约束的环境中,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进行报复,在此之前,白雪梅已经有过扬起刀对着黄德贵的举动,只是那时理智让她回归到正常,而最后,在看到希望却又一次要把自己推向深渊的时候,她必然会用最极端的方式寻找逃跑的出口。情与理的悖反恰恰加重了个人命运和时代的悲剧性,而国内版本的乘车和平逃跑,没有震撼力,只是一种空间上的简单离开。
《盲山》曾入围60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是李扬继《盲井》之后又一部作品。题材并不新鲜,但是那种近似纪录片的叙事手法却能让人感到窒息的痛,在愚昧落后的偏僻山区,任何东西都可以进行交易,白雪梅被人用7000元钱交易成了别人的妻子,而她对于黄家人来说,也完全是生殖的工具,白雪梅要逃跑,也是用身体来换取男人的愉悦和逃跑的钱,可以说,身体和金钱的交易是最常见的交易方式,也最能激起人们对于道德世界的重构设想,导演李扬说“眼睛死亡了跟眼睛瞎了还不一样……衍生开去,就是对良知视而不见,对外部残忍视而不见。”这里的盲有两种,一是如黄德贵一样的村民,缺乏法律意识,另一种盲则是像陈姐一样的受害者,他们已经泯灭了最起码的反抗,他们认同了这个世界给他们的不公和非人性,他们委曲求全,他们逆来顺受,他们在后代的养育中只有这一双“视而不见”的眼睛,在大山深处只能看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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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纪实与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