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24《论“创世记”》:第一个人起源于神
由于“起初”这个词在这里不是指时间的开端,所以它像是在指某种秩序。
——《论摩西有关创世的叙述》
“起初,神创造天地”,《圣经·旧约》道出了“创世”的第一个标记,当“起初”成为一种创世的叙述,它是在时间意义上的开始?它是世界被创造的起点?这是摩西所说的一句话,当“全智的”摩西在圣灵激励下说出这句话,其实也变成了一种“神意”,而正是在“神意”中言说了“起初”,正是“神意”创造天地,于是婓洛在“寓意的解释”中,也将其当成了对《创世纪》的一种神学解读。
“起初”对于神来说,发生了什么?那便是“创造”,可以说,起初就是“创造”的标记,起初之创造就是将天地之出现的世界和未出现的世界被划分开来,或者说,“创造”就是区别了世界前和世界后,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起初”并不是时间意义上的开始,因为时间是和世界一共出现的,甚至时间是神创造了世界之后再创造的,不管怎么说,时间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在世界之前没有时间,当世界产生之后,时间就变成了“由世界的运动所决定的、可度量的空间”,神之所以创造时间,是在世界被创造之后需要一种“秩序”——“起初”神创造天地,在秩序的时间中它便可以表达为:“神首先创造天”,然后是地、水和人,所以天被首先创造就是一种秩序的表现,“它是被创造物中最优秀的,也是从存在物中最纯洁的部分中造出来的,它注定要成为明显可见的诸神的最神圣的居所。”神按照秩序创造,是因为一切都在制造者的设计中,秩序消除了混乱,秩序产生了美,“因为只有这样,这些事物才能完全精确地塑造出来,才能不偏离其运作的道路或者不互相冲撞。”
当“起初”成为秩序的标记,当时间成为创造的世界的一部分,神的“创造”本身就区分了世界前和世界后,也区分了神的世界和被创造的世界,而这正是婓洛对《创世纪》进行“寓意的解释”的一个基点。神为什么要创造世界?在创造之前是什么样的?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婓洛通过摩西之口就已经触及了世界的起源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有两种观点,一种是立法家“直截了当、不加修饰地制定出一套为其民众公认为正确的礼教准则”,这种直接性缺乏哲学家式对原因探索的艰苦努力,它是一种既成论;另一种则是把真相隐藏在虚构的神话中,它完全变成了虚假和欺骗,摩西摒弃这两种做法,他关于创世的说法涉及的是世界与律法的和谐,“又谈到遵守律法的人是一名忠实的世界公民,按照自然的意愿,规范他的行为,而整个世界本身亦照此管理。”
这个摩西所说的世界与律法的和谐就涉及到世界的创造者,有人宣传世界没有开端,世界是永恒的,所以神只是“巨大的无活力的东西”,如果世界没有开端,神也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何来“起初”的创造?何来时间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摩西,由于他已经达到哲学的顶峰,并且已经领悟了关于自然的学问中最伟大而又最基本的部分,必定会承认宇宙须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主动的原因,另一部分是被动的物体。”婓洛认为在达到了哲学顶峰的摩西看来,神就是创世主,就是天父,它架构起主动的原因和被动的物体,实现了世界的创造,完成了“起初”开始的秩序建立:“主动的原因”就是最完美、纯洁的宇宙理智,它超越德行、超越知识、超越善良本身和美本身,而这个原因就是“所有事物中最有益的,必不可少的,激发虔敬的东西”,即神意;而被动的物体就是本身不具有生命和运动的东西,只有理智能够使它产生运动,最后变成最完美的杰作,这便是“世界”。
主动的原因是完美的神意,被动的物体是在理智中产生运动的这个世界,具体而言,神意表现的理智是由理念构成,理念“在神圣的逻各斯中没有别的位置”,也就是说,神圣的逻各斯是这个有序构造的创造者,它是创造宇宙的潜能,“除了真正的善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可以作它的根源。”由理念构成的理智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为了创造这个世界,神就要创造出一个摹本,这个摹本不会偏离理智的原型,但是神之创造,还将要被动的物体放入其中,也就是感性之物,它们是“照着只有理智才能识别的原型被造出来”,于是,我们的感觉所能感受到的世界才被造出来,而这便是秩序的产生,“变成与先前所有性质都不同的东西,变得有序、有质、有生命、—致、相同、相似,有完善的调适与和谐,转化为所有那些更优秀的式具有的性质。”
由理念构成的理智世界体现着神意,是神圣的逻各斯,感性之物是通过这个摹本而被创造出来,它被创造被识别成为秩序和和谐的一部分。很明显,这样的哲学观点无疑是婓洛对古希腊哲学的借鉴,作为犹太思想家,斐洛将犹太教义与柏拉图哲学、斯多亚学说相结合,开辟了犹太教与希腊哲学相结合的道路,他正是沿着这样的道路,在对《创世纪》进行寓意的解释时,导向了犹太教与基督教的联系,于是在对人类灵魂的历史及其与神的联系作出解释时,新的精神代表——基督教便切入了这一历史场景——它甚至变成了生活于罗马时代的婓洛的一种“创造”,婓洛建立神学的一种秩序,“神在动手之前,先设想出它各部分的模型,从而构筑并完成一个只有理智才能识别的世界。然后,以此为原型,我们的感官所能感受到的世界才被造出来。”
那么,神是如何从“起初”构筑世界的秩序,神圣的逻各斯是如何创造感觉世界?“起初”是世界之前和世界的区分,是无形体的不可见的天和地先于有形体的可见的天和地,“起初”的创造就是“生命气息”和“光”通过“神的灵”来显现的:光明和黑暗被分离开来,时间诞生,“当光明产生,黑暗被逐出它的路径而退隐,黄昏和拂晓被确定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作为界标时,由此而来的一个必然结果就是时间尺度的产生。”在这里,婓洛引用经书上的说法,“有晚上,有早晨,一日。”指出这不是“头一”日,而是“一”日,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神创造的开始,“一”日所表明的是理智世界的唯一性,因为数目“1”是和自然有着亲属关系。只有到了“第二日”,神才开始创造有形体的世界,无形体的世界被定位于神圣的逻各斯之中,有形体的感性世界就是依据无形的原型诞生。
编号:B32·2230306·1926 |
“起初”所创造的便是天,整个一日的空间和时间都赋予了天,因为天是最优秀的部分,因为天在感性物体中拥有尊严的地位;之后巨量的水被倾泻在大地之上;之后神安排大地上的青菜和谷物,以及供牛羊和人类作食物的东西;在第四日,神给美丽多彩的天空定位——在这里,婓洛对数字4的解读,其实也是对古希腊哲学的一种“移植”,在他看来,4这个数目具有“奇妙的性质”,它是最先显示物体的性质,因为在几何学中,1是一个点,2便是一条线,3代表的事一个面,而加上作为深度的4,就变成了一个物体;宇宙有四种元素,一年有四季,诸如此类,所以造物主要在第四天用最完美、最神圣的装饰物装饰天空。装饰的意义是给未来的事件一个标记,于是在第五日,神着手塑造生物——数目5代表着五种感官,所以和胜过死物的生物有关,“造物主把物体的特殊方面指定给它们,也赋予个体有尝试它的能力,使之能鉴定被其注意到的对象。”
从“第二日”到“第五日”,从天地到生物,在完成这一切之后,神开始创造人,而创造人在婓洛看来,更明确地体现了神圣的逻各斯这个原型对于感觉的支配,也更完美地体现了发生秩序。但是在人的创造中,有不同的说法,一个是说人按照神的形象和样式被造出来,另一个则是神创造出人,第一个人和神的形象一样,在这里形象就是指理智这个灵魂的最高成分,也就是说,人按照神的形象被造出来,就是指人具有神的理念,“神在把人造成与他自己一道分有理性这些最优秀的天赋”;而神创造的人,则是在这个理念之下创造有形体的人,有感觉的人,甚至是有原罪的人。在这里婓洛指出神说“我们要造”时对于造人的三个原因:第一个自然是将理性赋予人,“让人在产生时不缺乏任何生资而美好地生活是神的意愿。”第二个原因,是在人产生之后看到所有为生命必需的给养,“自然似乎呼喊着人的始祖,要无忧无虑地度日,到处都有丰盛的物品供给他们的需要。”第三则是建立一种世界的始终,神以天为开端,人便是终点,开端是“最完善的不灭的感官的对象”,终点就是“大地所生的事物中最高尚的”,但却是可灭的,“由于可朽的与不可朽的东西在本性上是互相对立的,神杷各类事物中最优秀的东西置于开端和终点。天处于起点,人位于终点。”婓洛还说到了第四个原因,人必须在所有被造物之后就是为了让动物产生惊恐,而这种惊恐或许也是对感觉最好的表达。
人是在第六日被创造出来,而第六日神也完成了世界的创造,由此婓洛再次阐述了数目6的象征意义,六代表的是秩序和生育力,“按其本性,6既是阴性又是阳性,是两种特殊力量作用的结果。”阴阳就是生命的始基,阴性承受种子,阳性播种。而当世界在六日之内被完成,神便在第七日休息,这是给第七日以尊严,宣布它是神圣的,“因为它是一个节日,不仅是一个城市或一个国家的节日,而且是整个宇宙的假日。”由此婓洛开始阐述数目7的意义:10之外的7,它是重复,是倍增,是无形体的和有形体的始基的形式;10之内的7即第7,它代表的是和谐,是比例,是梅,是“一切图形和一切特定形体的根源”;在感性事物中它是最基本的力量,是“完美的携带者”,甚至和人的成长阶段有关:梭伦用十个7年来计量人生,希波克拉底则说人生有七个年龄段……而在神那里,第七天是神圣的存在,也是神为“追求哲学,改善性格,作良心的反省”而给出的时间。
婓洛:世界就是神圣的逻各斯 |
婓洛借摩西的话:“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命之气息吹在他的面里。”这个神造的人也就区别了按照神的形象和样式造出来的人,按照神的形象和样式造出来的人是一个理念,是思想的对象,是天生不朽的,而这个被造的人是感觉的对象,拥有了身体和灵魂,区别了男女,有了生和死——是神从他自己的逻各斯中取来原型,当将生命气息吹到感官的领域,便是赋予了人体以灵魂,又让各种感官“陪伴理性”去识别颜色、声音、滋味等,一方面,当离开感官的感觉,理性本身不能单独去识别它们;另一方面,当原型是完善的、美好的,摹本也必定是完善的美好的,而神的逻各斯超越了美和善本身。于是,神用尘土造人,将生命之气息吹在他的面里,神创造出来的一个人就诞生了,他是完美的摹本,他体现的是神圣的逻各斯,婓洛也完成了这一创造,“我们起源于人,但第一个人是起源于神。”
由此,婓洛总结了摩西关于创世的主要观点:神是永恒的并来自永恒;神是唯一的;这个世界是生成的;这个世界和神本身一样是唯一的;神对他创造物事先做了精心安排,这就是律令和条令。永恒的、唯一的神所废弃的是无神论和多神论,而世界是生成的观点则是设立了一个开端,他给了神神圣的地位,正是在神的律令之下,才诞生了这个世界诞生了人。在这个“宇宙生成论”之后,婓洛又开始了对《创世纪》第二、三章的寓意进行了解释,而他的解释更加突出了理智和感觉结合的世界,以及世界的“生成论”。“天地万物都造齐了。”这是《创世纪》第2章第1节的一句话,这是摩西对理智和感觉的再阐述,而这时的阐述已经从神的创造慢慢过渡到了人的自我完成,自我完成也是创造的一部分,“神绝不会停止创造,就像火的性质是燃烧、雪的性质是寒冷一样,神的性质是创造;他也绝不能停止创造,因为他是一切行动的源泉。”
“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神吹起的人是属地的人,是由尘土组成的人,也是有感觉的人——吹在脸上就是理智对感官的浇灌,就是鼓励人追求美德、参与美德。同样,“神在伊甸太阳升起的方向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这园子也是美德的象征,但是正是在这个园子里,理智的人和感觉的人有了区别,因为神把他所造的人安置在园中,“使他耕耘看护”,这里的人是根据形象和原型造出来的人,他具有种种美德,耕耘看护便是美德之一,但是还有另一个被塑造的人,他既不耕种也不守卫,而且“马上就流放至美德境外”。接着神让园子里长出了树,有生命之树和善恶的树;接着又有河流从伊甸园里流出来滋润园子,四条河流代表着四种美德;经文里重要的一节出现了,“主神吩咐亚当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这里出现了“亚当”,这是第一次出现那个人的名字,而他就是神造出来的人,所以“把他叫做土”;当神说可以吃树上的果子,是对“你”一个人说的,但是在发出禁令的时候,说的是“你们”——婓洛认为,因为原初之处,善是单一的而恶是众多的;神说“你们吃的吃的日子,必定在死中死去”,为什么吃了之后不仅不死而且还生儿育女,婓洛说,因为死有两种,一般人之死和灵魂之死,“所谓人的死亡就是灵魂与肉体的分离,而灵魂之死则是美德的衰退和邪恶的侵入。”在这里,婓洛已经在园子里区别了理智对美德的维护而和感官对美德的漠视,之后当女人出场,感官又演绎了新的“神话”:“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旁”,婓洛认为,亚当代表着理智,而取下的肋骨就是感觉,当理智入睡感觉就开始了;“他造成一个女人”,女人便成为了感觉最恰当、最准确的名称;“亚当说,现在,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于是神把感觉引向理智,甚至理智就是把感觉当成完全属于自己的能力;“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理智最终完成奖自身纳入到低劣的肉体之列,成为感觉和情欲的动因;“主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理智和肉体的感觉之后必定要有第三个存在物,婓洛认为,那就是快乐,而蛇就是快乐的化身,“万物都被快乐所吸引,恶人的生活被快乐所主宰。”
于是,神让蛇受到咒诅,和女人彼此为仇;但是最重要的是理智本身,“你既听从妻子的话,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地必为你的缘故受诅咒”,不是理智听从感觉而是感觉听从理智;“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非理性的冲动会点燃烈火,会烧毁灵魂;“你也要吃田间的青草。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理智获得非理性的感觉,必定会让自己汗流满面;“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生命之途本身就是充满了荆棘和蒺藜,它们本身就在制造刺杀……无论是神的警告还是诅咒,都呈现了人在理智和感觉支配下的存在性意义,“那第一个人也无可避免地经历某些苦难和不幸。”从女人到蛇,在感官的引诱和快乐的驱逐下,生命变成了可朽的事物,于是倒退和变异,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为了重新回到灵魂理智的最高部分,而这也是婓洛在神学、哲学甚至在伦理学上解读的意义所在,那绝对体现神意的便是理智:理智是不可见的,而它本性上能看见一切;理智依靠技艺和知识开辟出四通八达的道路,每一条都是宽阔的大道,它穿越陆地和海洋,审视两者包含的元素;理智高于以太和苍天,它展翅翱翔,沉思天空和它的各个方面——理智而成天命,它就是神圣的律法,是秩序的绝对存在,“每个秩序良好的国家都有一部宪法,这个世界公民同样也必须遵守整个世界都需遵守的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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