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31 200公里的19本书

我写了一首叫《空女孩》的诗……
我生在四月,在一个灰色城市……
       ——罗贝托·波拉尼奥《铁桌子》

不是四月,不是灰色城市,也不是在“铁桌子”上:秋天的夜晚,10月的最后一天,万圣节,以及一张木头桌子。时间和位置,仿佛都已经腾空,等待一首诗的安放,《空女孩》就写在诗歌里,其实在错开的季节里,在省略号的文字中,“空女孩”就是一种空的存在,即使在比铁桌子更暖和的木桌子上,一切也像是空空如也。

但是在诗歌不安分和隐秘部分之外,有一样东西真的安放在桌子上,是一张明信片,白色的信信封上写着ORHAN PAMUK的字样,像是那部小说的作者,又像是发信人,甚至也像收信人——奥尔罕·帕慕克,没有异议的名字,其实和四月的最后一天无关,和铁桌子或者木桌子无关,但是和信封里面的明信片有关,小心翼翼打开,慢慢抽出来,明信片上是一个目光向右的女子,红发,卷曲,呈现 一张有些男性化的脸,手上似乎还拿着一朵紫色的花,那一长串的项链也是红色的,好几圈围在脖子上,似乎像一根随时勒住脖子的绳子。

但丁·加百利·罗塞塔《红桃皇后》,如果将明信片逆时针90度,你会看到上面写着的一行字,而如果重新以顺时针的方式旋转90度,再翻覆过来再顺时针旋转90度,则可以看到另一些字:“情感就像我面前璀璨的天空,是一幅画。我能够感受整个宇宙,但思考它仿佛更加困难。正因如此我才想成为一名作家。”——其实就是写在明信片的反面,但是在没有邮票、没有地址的空白处,一张明信片无论如何也不会越过这10月的最后一天,越过这秋天的季节,越过这张木桌子,甚至越过一首被引用的诗。

只不过是从一本书中取出来的物件,但是这一个实物从来没有真正成为十月木桌子上的一个现实之物,它只在那本小说里,奥尔罕·帕慕克的《红发女人》,第302页的最后一段写着:“我微笑着说,从包里取出被撕坏又粘好的但丁·罗塞蒂的红发女人像给了他。”就是这张明信片里的画,它成为一个红发女人给儿子的见证,“这个女人,看,有点像我。”但毕竟不像自己,毕竟她活在儿子的小说之外,所以画作和母亲是脱离小说而存在的,“当然小说怎么开头,你更在行,不过你的书须是像我在最后剧中的独自一样,既发自肺腑,又宛如神话。既像发生过的故事般真实,又要像一个传说般亲切。”甚至依存都不存在,而最后,它从红发女人儿子的小说中逃离,从奥尔罕·帕慕克的小说中逃离,从罗塞蒂的画作中逃离,在10月的万圣节,成为一张不抵达任何目的地的明信片。

也一定从现实中逃离,宛如罗拉尼奥的《空女孩》,宛如在四月,宛如在一个灰色城市。一张明信片,总是有着强烈的欲望离开文本,以“别册”的方式出现在现实里,这是不是一种隐喻?当波拉尼奥的诗歌落在木头桌子上的时候,也有过逃离的事物,那只放置书册的盒子里,除了《未知大学》诗集之外,则是另外的几册,薄薄的,就像是附在厚厚的文本之外,两个圈,三个圈,以致四个圈,在封面上叠加成为一种序列,“最终诗人像孩子和诗人的孩子。”如果用这句印在盒子上面的话来解读,那个这个《未知大学》之外被标注了圆圈的别册是不是另一个孩子?

就像波拉尼奥写着的那段文字:“是谁在门外?恩里克·林恩带来一瓶葡萄酒、一包吃的和一张未知大学的支票。”和酒、食品和未知大学的支票一样,拿在门外的那个人手里,他便成为了“谁”,如果门不开,那么他一定是被关在小说之外,在雪中感受“铁桌子”的冰冷,感受“未知大学”无名的惊恐,而最后可能成为“远走的人”:“在我所失去的,无可挽回地失去的东西之中,我只想恢复日常写作的闲暇,那一行行的文字能够在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时,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拽起来。”最后把自己也拽到了门外,如此,诗人和小说家,波拉尼奥和帕慕克,就这样成为那个“谁”,成为别册,在灰色城市里寻找永远不存在的“红衣女人”。

如果再深入一种“谁在门外”的神秘主义,则是《君士坦丁堡最后之恋》,也是盒子,也是别册:22张大阿卡纳牌整整齐齐叠放在那个凹下去的地方,和一张一四九三年君士坦丁堡全景图构成了小说之外的存在,第一次见到小阿卡纳的塔罗牌,几乎不敢弄乱了顺序,生怕就这样会改变潜在的命运,拿出来旁观一下又放回去,依然整整齐齐,依然按照顺序,所以在进入小说阅读之前,在退出小说之后,小阿卡纳牌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21次启蒙,没有魔法十字,更没有占卜算命——在小说之外,它们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一个人在木桌子上的阅读。

《红桃皇后》的画作,被画圈的书册,小阿卡纳牌和全景图,当它们以“别册”的方式存在的时候,其实连同那个盒子,那张明信片也都离开了小说和诗歌,逃离终归是徒劳的,最后还是要按照最初的样子放置进去,完整地归位,而在它们以整体的方式出现的那一刻,小说和诗歌也成为了别册,在文字和文字的挤压中,在句子和句子的推动中,在段落和段落的互助中,所有的文本都在逃离,逃离10月,逃离夜晚,逃离木桌子,逃离现实。

以及,逃离阅读。因为把时间装得太满了,因为有太多非现实的隐喻,因为十月可能也是虚构的。10月,一共31天,从国庆的1号开始,到31号的万圣节结束,起点和终点,东方和西方,充满了仪式的十月,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而坐在夜晚的木桌子前的那个读者呢?撕掉塑膜,翻开书页,做好笔记,插入书签,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却是最后19本书的阅读,那些文字都进入了眼睛?那些句子都放进了脑中?那些诗歌和小说都离开了现实?那里的《被占的宅子》里有一只颓废的手,那里守望的狼在嚎叫,那里有人以旋转90度的方式“拍电影”,那里有诱惑,有动物,有神女,有画家,它们错乱在每一个时间里,占据着每一个位置,而读者在哪?在门外拿着一点食物和酒,拿着一张支票,却始终打不开门,他是那个“谁”,在大雪纷飞的场景中,把自己变成了未名者,变成了别册,变成了明信片,变成了塔罗牌,变成了圆圈,变成了四月灰色城市里的“空女孩”。

十月而四月,舌头冻僵了,总是不自觉地打颤,发音是个问题,时间也是个问题,所以十月和四月就像两个人各自讲着双关语,“在那里每个人只是另外一个人的回文。”在回文世界里,只有上下两片合在一起的嘴唇,才能完整发出一个词,只是那个词从口中脱出的时候,也像逃离的物,在现实之外书写隐喻。而真切感受从夏末到初秋的转变过程,只有自己的身体,包括手臂,包括脚步,包括衣食住行,它们是唯一活着的肉身,在时间中打开。

是的,10月一共31天,每天都记录在我行走的路上,每一步都成为印记,从来没有空缺,从来都在重复和循环,但是最后当叠加为一个数字的时候,它便成为现实里的唯一证明:行走32次,跑步56公里,总里程200公里……在黑暗中行走,在灯影下行走,在人群中行走,没有什么会逃离,没有什么是虚构,没有什么会成为别册,所以踏实而确信地走向下一个日子,下一个月份,下一次步行。而所有回归到身体的行动,只为告别那灰暗的十月,只为离开冰冷的铁桌子,只为结束一次人生的错误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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