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9 听到自己从墙的另一头走过

被关在那里，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自己的眼睛看到窗外，自己的耳朵听见窗外，窗户却不是开放的窗户，甚至玻璃也没有，不透明、虚设的出口已经被堵死了。我在里面，不是我也在里面，然后两个人交谈。

交谈的东西会涉及阅读，涉及电影，还可能是某次未能成行的旅行。阅读是封闭状态的，两个封面两个扉页两个封底，当然还有两个故事，生与死，男和女，现实和虚幻，以及一和无穷。我和非我总是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和方向打开一本书，然后合拢，压着最中间的那些文字，甚至能听到里面不停歇的挣扎声。

阅读就这样开始和结束，10万个字的运动，去100万个字的挣扎，还有标点，表情，和无穷想象的空间。“还有在一些‘自我虚无’的小说——也就是证明自身不可能的小说文本。”这样的表述显然是为了接近那些被剥离的读者，不是从作者身上剥离，是从合上书听到文字挣扎的时候剥离，就像我从非我的地方剥离，而目的也就只有一个，证明自身的不可能。

这一直就充满着风险。厚厚的书，没完没了的书，就是那本“沙之书”，一直在可以看见的夜晚出现，只有自己能够如此决然地把“自我虚无”当成是一种荣耀，不停地解开里面的锁，打开里面的通道，房间之后的房间，没有窗，也没有通道，但是只有自我能够走过去，一直走过去，畅通无阻得走过去，直到没有尽头的结束处。

“比喻成一个迷宫，然后迷路。”对于不善于从房间的书本里看到方向的人来说，这未免有些残酷，迷宫是为了阻止不断有人进来，像打探一个八卦新闻或小道消息一样，闯入其中，并且不负责任地将门洞开而从来没有关上的可能。迷宫会指向不同的出口，而每一个出口里都有危险存在，那就用无穷的比喻装扮这个房间，小说文本一样，再无人能够读懂。

然后，便是电影。不是过渡到另一个房间，在每天的计划里，它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也是我和不是我，两个人，站在对面，看着镜子和水，然后用光的语言反复强调存在的形式，不是比喻是现实，不是观众是演员：“人们扪心自问，在这些惊人的写实场面中，他们到底是观众还是演员。”德帕维尔的这句定义其实对于电影世界来说，充满着某种世俗化的倾向，但是只要在迷宫里，一样可以找到“自我的虚无”，一样可以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看见斑驳的光，从心里的某一个节点射出来，然后看见阴暗和光明，看见身体和精神，也看见男和女的虔诚和欲望。经典的电影世界里，总是以一块可以安装在窗户生的窗帘为遮羞布，拒绝门外的人进来。

所以，这样的讨论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电影观众是孤独的，但又身处一种人文环境、一个庞大的灵魂凝聚体和一种集体参与的中心，这无疑又强化了他们的个人参与。”而且变成了演员，自演自导，自娱自乐，我和非我在那里扮演着彼此，甚至再也分不开来，像一个整体，从开场到结束，从字幕到字幕，都在一个方向一个迷宫里，再无分叉，就像现实的真实和电影的虚幻。

某人如从照片上突然出现
但比照片清楚
背景处
有个东西比他的影子更大。

这是对运动的物象的描写，比影子更大，其实是比照片更大表达的可能，可以不是电影了，不是照片的背景，当返回到现实，“突然出现”会令人兴奋，就像对自我的诱惑，完全没有他者的参与。那迷宫的尽头一直写着这句话：“我们必须承认，为了被即使是最不可能的世界感染、打扰、震惊和触动，我们也必须依赖于我们对现实世界的知识。换句话说，我们应该把现实世界当作背景。”

就像一堵不会倒下的墙，里面有着打扰、震惊和触动的声音。而当从文本的阅读、电影的虚无之后，再次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就像一列火车，从房间的某个暗处疾驰而去了，是的，我一直坐在那里，窗外的景框不断地改变着时空，像是幻觉的重复投影，再也难以摆脱。

这是一次逃逸，就像面对的是雪山、沙漠和圣洁的湖水，面对遥远的过往和未来，面对传说和迷宫，一定就在那里等着你，等着我，等着有影子的人。更大的背景更大的现实，都会超出我自己的定义，而这毕竟是弃置的季节，活力暂告悬置，精力止歇一段长时间，要我们培养坚忍精神。是的，在更多的时候，在房间的那些时光里，所有的期望都只是掐死一个比喻，让一切事物都挂上寂寥的冬季微笑。也就这样作为一个行者走完了所有的迷宫，走完了身体的最后图腾。

而这一切过于碎末，不是整体的变化，也不是一个人完整地呈现，阅读、电影和出行，都是生活的迷宫。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我只是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没有非我，也没有交谈，一切的想法变得单一，甚至有些幼稚，只是装作是从荣耀处进来，装作看见迷路者看见失意者看见观众。但其实房间的墙壁太厚了，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冬天和春天，以及男人和女人，都只是一种比影子更大的背景。

诗歌写在门上，是《对一封信的回答》，被关在那里，我以自己的名义读道：

时间不是直线，而是迷宫，如果你在适当的位置贴着墙，你会听到匆忙的脚步和话音，听到自己从墙的另一头走过。

是的，走过，就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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