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09《沟口健二: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她们在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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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8月24日凌晨1点55分,沟口健二在京都府立医院病逝,享年58岁。在沟口健二去世之前,新藤兼人想要进入病房拍摄这位导演生命的最后一刻,却被医院拒绝,摄像机只能对着外面的通道,这是纪录片开场的第一幕;《大阪物语》是沟口健二最后想要拍摄的电影,在剧本已经成型的情况下,他还是未能完成这部电影,未竟的遗憾是面对死亡的无奈,新藤兼人的摄像机拍摄了沟口健二留下的最后一面书札:“眼泪突然像决堤一样涌了出来,泪流成河,望再与你辈共勉……”这是纪录片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镜头。第一个镜头是死亡,最后一个镜头也是死亡,新藤兼人用150分钟时长构筑了一部从死亡走向死亡的纪录片,由此阐述了“沟口健二: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这一主题。

一个导演的生涯,就是纪录沟口健二作为导演的一生,在从死亡到死亡的闭合中,电影之生就被封闭在其中。沟口健二病逝于1956年,而纪录片上映于1975年,新藤兼人为什么要隔着近20年的漫长时间?抛开制作纪录片过程中的客观原因,新藤兼人似乎用20年时间积累素材,而最重要的素材就是那些和沟口健二电影生涯有关的参与者、见证者,他们构成了纪录片言说的主体:在150分钟的纪录片中,访谈到了人物一共有39位,他们是和沟口健二一起工作过的演员、剧组人员和朋友,可谓“阵容强大”,采访这些人物必然要花费很大的人力和经历,这可能就是拍摄准备时间被拉长到近20年的一个原因。但是正是因为新藤兼人追求纪录片的“全面”,也暴露了这部纪录片内在的问题:拍摄手法太过单一,就是通过不同人物的回忆勾勒沟口健二的形象,就是通过他们的叙说还原一个已逝的电影导演——他们是参与者、见证人,但最后都是旁观者,对沟口健二的回忆一定有着太多主观的、片段的、误读的部分。

电影一开始新藤兼人就想纪录沟口健二生命的最后时刻,这可以说是他追求沟口健二“现身”的一种尝试,在无法拍摄到病房场景的遗憾之后,电影播放了沟口健二的一段录音,“好电影不是有意识拍出来的,而是通过内心的激情……”整部纪录片除了这一段录音,并无其它沟口健二在场的纪录——当然还有沟口健二各个时期的照片,但是这些照片也只是和那些访谈者一样只是成为一种回忆。在某种意义上说,曾经身为沟口健二置景监督的新藤兼人只是完成了和沟口健二有关的建档工作,“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更是这个档案的标签,所以档案看上去是全面的,但也是零散的、扁平的、罗列的:他们的回忆从1898年沟口健二出生,到石滨小学上学,从17岁当学徒到19岁进报社,从浅草电影制片厂到助导,到1923年推出处女作《爱情复苏日》,“他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同样,对于他的导演历程,也是通过按照时间序列建立的电影篇目来展示:1923年的《爱情复苏日》,1936年的《浪华悲歌》《祇园姊妹》,1937年的《爱怨峡》,1939年的《残菊物语》,1940年的《浪花女》,1952年的《西鹤一代女》,1953年的《雨月物语》《祇园歌女》,1954年的《山椒大夫》《近松物语》,1955年的《杨贵妃》,1956年的《赤色地带》,以及最后未完成的《大阪物语》……

导演: 新藤兼人
编剧: 新藤兼人
主演: 入江隆子 / 伊藤大辅 / 香川京子 / 川口松太郎 / 木暮实千代
类型: 纪录片 / 传记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1975-05-24
片长: 150 分钟
又名: Aru eiga-kantoku no shogai / Kenji Mizoguchi: The Life of a Film Director

但是在这个全面的档案记录中,还是能找到沟口健二电影生涯的主线,这就是他和女性之间的复杂关系。首先是他在生活中和女性的关系,沟口健二从小和姐姐寿寿子生活在一起,“他憎恨他的父亲”,家庭生活尤其是和父亲的紧张关系,可能是沟口健二性格发展的关键,但是纪录片只是以这样一句话轻描淡写了其中的冲突。后来寿寿子结婚之后,沟口健二便开始寻找人生的方向,他在成为导演之后和女人发生冲突是在1930年,由于地震影响,他从“日活”电影制片厂来到了京都,认识了风月场中的一条百合子,和百合子之间的纠葛最后导致他的背部被刺伤,这一事件成为了当时的舆论热点,这不仅让沟口健二的名誉受损,他的身体和心理也因此受到了戕害,但是他并没有起诉她,而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拒绝和外界打交道,甚至一个人哭泣,他后来从京都搬到东京,在背部伤口并没有好的情况下又去找百合子,这也许是另一种伤害的开始,事后沟口曾多次提到他被刺的那个下午,“那天,背上流下的血腥红腥红染了一地,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种红色。苦难的、悲伤的,但是微弱地透着暖气。”

除了童年时的姐姐,除了刺伤自己的百合子,生活中的沟口健二还和另一个女人有关,那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千惠子,在认识沟口健二的时候,千惠子还没有离婚,千惠子喜欢跳舞,沟口健二便跟着学习跳舞,后来他们结婚,但是千惠子被精神疾病所折磨,沟口健不停自责,甚至认为是自己传染给他的,后来经过医院检测才最终解除了心理压力。生活中的这三个女人构成了沟口健二和女人关系的第一层维度,实际上她们对沟口健二的性格产生了潜在的影响,寿寿子的结婚,百合子的剑刺,千惠子的精神疾病,造成了沟口健二对于女性解读另一个隐秘的面向,而他的电影似乎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将他和女性的关系视觉化。纵观沟口健二的电影,女性几乎都是电影中的主角,而她们的痛苦、迷失构成了沟口健二和底层女人纠缠不清的另一重关系。生活是他电影的源泉,而电影是他对于生活的表达,在新藤兼人采访的人物中,大部分就是女性,其中最多的就是在他电影中出演的女演员,而通过她们的言说也勾勒了一个不一样的沟口健二。

《沟口健二:一个电影导演的生涯》电影海报

沟口健二常常神经衰弱,是个古怪的人;沟口健二爱喝清酒,也常常因为饮酒而醉倒;沟口健二拍片时脾气暴躁,对细节的要求几近苛刻;沟口健二为了不在拍戏时上洗手间会带着尿壶……大约也正是沟口健二的这种非常态,使得他不断接近电影艺术的最高峰,也使得他成为了众人口中的伟大导演:“《浪华悲歌》承载着很多特别的回忆,我想这是他最伟大的电影,这也是第一部让我决定,全身心投入演艺事业的电影,我感觉这部电影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有很多回忆,沟口建二就如您所知的很难取悦,他从不给我们精确的方向。”山田五十铃这样评价;“他把整个生命都献给了电影。”山路榻子如此评价;“先生,你在片场是鬼,在外景是佛。”乙羽信子如此回忆……

电影是他的生命,甚至电影是他生命无法企及高度的一个目标,“他不会对专家和学者献媚;他只会对触碰到他渴望纯洁的东西鞠躬。他渴望的东西就像少年对纯洁真实的渴望。所以他的电影从来不会撒谎和欺骗。”当电影成为他的另一种全身心投入的生活,电影和生活间距的消除是好事也是一个悲剧,就像他让演员入戏只不过是让他们言说自己的观点和激情,这或许就会产生错位。在纪录片里新藤兼人面对田中绢代,穷追不舍的一个问题是:“他是不是爱慕你?”田中绢代和沟口健二合作拍摄了很多部电影,他们之间建立了特殊的关系,甚至当时就有记者询问结婚的准备工作。的确,在和沟口健二17年的合作中,她对他存有敬意,她称呼他为“先生”,但是对于新藤兼人的问题,她笑笑予以否认了,田中绢代认为两个人性格不同,她对沟口健二也不了解,所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工作我希望他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导演。”但是新藤兼人的提问并非空穴来风,甚至沟口健二口中就直接说过:“我被她抛弃了。”对于田中绢代,沟口健二也许的确有一种爱,但是他似乎只将它埋葬在心里,而对于沟口健二的这种状态,面对镜头田中绢代很平静而理智地分析:“也许他不是爱上了田中绢代,而是因为我演的角色让他体会到了某种女性之美,先生所爱的是那些女性形象,他爱上她们了。”而这似乎也解释了沟口健二电影生活化和生活电影化的人生追求,这种追求是唯美的,是虚构的,但也是错乱的,痛苦的。

田中绢代的优雅,京町子的自信,香川京子的平和,入江隆子的释然,乙羽信子的感激,这些曾经出现在沟口健二电影中的女性,是沟口健二让她们在电影中言说,她们的言说构成了沟口健二的“电影世界”,但是在新藤兼人的镜头前,她们又成为了言说者却构筑了沟口健二的电影人生,对于生活,对于电影,沟口健二是痴迷也好,狂热也罢,纯粹也好,神经质也罢,真实也好,变态也罢,都是生命的一种写照,“沟口先生是个怪才,他的电影要么是巨作,要么就完全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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