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8 内心里的重影

夜没有告诉我影子的意义，而它就在那里，说不说都是不可逃避的，甚至会慢慢张开来，展现出一幅斑驳的图像，仿佛我们就在柏拉图的那个洞穴里，深不可测却要走向最后的出口处，一束光，或者整片的光，照见洞穴里的影子，却照不见深处的那个世界。

小五因为看了一部有着杀人情节的电视，便夜不能寐。不是在家里，也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但那一定是夜晚，黑暗笼罩着的夜晚，无处逃避的夜晚。起先是吸引人的，将白天的一些杂乱过滤掉，然后看见，就像看见那个比喻的洞穴，影子在运动，在暴力，在厮杀。电视里的冲突一定惟妙惟肖，一定会让小五混淆现实和导演，也一定会从那个别处的世界爬进心里。

他便说，我害怕，我睡不着觉。夜归于夜，像是被拉进了电视的世界，虚拟却仿佛触手可及。起初以为一个孩子的世界多么脆弱，多么容不下一些暴力和恐怖，但是想起来，脆弱并不是与稚嫩成正比，在更小的时候，他甚至是没有害怕的东西，在一个懂得越少的世界里，害怕也越少。而成长是伴随着理解、认知，以及对无法把握的恐惧。那个洞穴深处到底有什么，深不可测便是无能触及的危险，所以，即使在洞口看到影子，影子后边的一切却是不能看见的。

“一条张开的影子/像野兽一样动人，是黑豹”。像这一种猛兽，只有到达夜的中心，黑豹才会复活，才会张开，才会动人。所以在小五的哭泣之后，我们的陪伴就是在赶走那野兽，有一个人依靠就会将自己从幽深的洞穴中慢慢走出来。而整个夜晚，我们也依靠那开着的夜灯，看见黑暗深处的影子。

影子成了我们的寄托，成了看见我们自己和别人的标记。小五每天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所以他会慢慢止住泪，慢慢说不恐惧的感觉在“缓冲”。影子在成长的反方向上，而去掉影子看起来也是成长，黑豹会安分起来，不再动人，宛如夜回归夜，没有隐藏，没有起伏，也没有影子。

内心的影子，其实恐怖是内心的重影，不是影子，却以影子的方式造成错觉。“而它的反面是一场临时组成的寂静”，临时的寂静，是亮起的夜灯，或者是不能安稳入睡的踟蹰。后来便传到我的身上，起身，看见夜灯看见夜的起伏也看见影子。是重影，不同的光不同的自己，以及不同的黑豹不同的洞穴。

“这个世界所有的悲伤全汇集在那个影子上。我听到一声枪响。或者类似枪的声音。”引用的一句话，在“临时组成的寂静”里，显得很突兀。其实，相对于小五的恐惧，成长之后的我们更多是不安，是重影之下无法识别的不安。枪响起来，一定会猜测枪后面的手，枪后面的故事，像这句话本身所在的小说一样，充满着虚构，和不可预知的迷惘。世界的悲伤并不在于响起了枪声，而在于汇集到那个影子上。重影的洞穴里，根本不是未知的幽深，而是它是否存在，是否只是看见了光之后的幻觉，就像一个突然闯进去的魔法世界，不仅有起先存在着的影子，还有将一切事物变成化身和变形的魔力。如果静心屏气，那么化身和变形的恶结果就是一个虚构的电影。

又回到了电影的视觉意义，“我研习光与幻象。也就是说，我是学电影的。”那么柏拉图的洞穴又会回来，设计的电视情节也会回来，而最后像是一个循环一样，小五的恐惧也会在夜的影子里再次放大。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甚至没有夜也没有藏匿重影的白天，只有重影，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带向那个本来不存在的变形世界里：

我是我，我是他。这个他不是玛努，这个他是奥拉西奥，占领者，狡诈的进攻者，在夜间处于自己房间暗影中的影子，他那香烟的红火缓慢地划着意味着失眠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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