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27 《一九八四》:通常用的字眼是化为乌有


在哲学、宗教、伦理、政治方面,二加二可能等于五,但你在设计枪炮飞机时,二加二只能等于四。

数字不是游戏,数字是规则,是渗入国家生活的标准,是不容改变和怀疑的思想,它统治一切,包含一切,剥夺一切,它就是一切。二加二等于五也并非是算数意义上的重新定义,不是创新,是在哲学、宗教、伦理、政治方面的绝对权威,它颠覆的不是二加二的等式,不是绝对的真理,而是一种自由,一种覆盖在二加二等于五之下的自由,“有时候是四,温斯顿。但有时候是五。有时候是三。有时候三、四、五全是。你得再努力一些。要神志健全,不是容易的事。”

不是容易的事,它却在那些“神智不健全”、没有自由的人身上,那些和温斯顿一样写着不被允许的日记的人身上,问题从来不会迎刃而解,从来不是在设计枪炮飞机时可以暂时接近真理和自由,是的,枪炮飞机不是独立在国家之外的技术生活,它是国家的一部分,是国家存在的另一种形式,所以,所谓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到最后也成了“他热爱老大哥”的归顺。是的,就像枪炮和飞机不是属于战争的武器,从任何时候开始,数字的真理只是属于数字本身,和哲学、宗教、伦理、政治等方面的思想无关。

编号:C38·2021005·0643
作者:(英)奥威尔
出版:辽宁教育出版社
版本:1998年3月第一版
定价:11.10元
页数:278页

数字里的存在是战争期间“巧克力的定量供应从三十克减少到二十克”;是“纪录司人人都一天工作十八小时,分两次睡觉,一次睡三小时”;是古旧美丽的东西招疑的时代四元钱的珊瑚,或者是在四月间天气寒冷的时候“钟敲了十三下”,他们准确无误,他们在哲学、宗教、伦理、政治之外,他们是个人生活的体现,可是那个在纸上写下的决定性标题,却像二加二等于五的规则一样,让人感到疑惑:“首先是,他一点也没有把握,今年是不是一九八四年。大致是这个日期,因为他相当有把握地知道,自己的年龄是三十九岁,而且他相信他是在一九四四年或一九四五年生的。”

“相当有把握地知道”和“大致”、“或”等字构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是肯定的否定,这是否定的肯定。关于个体的出生,是纤小笨拙的字体,后面还加上“四月四日”,但是四月四日的记叙却是“昨晚去看电影。全是战争片”,当一九八四年从个体的生活变为一个时代的纪年的时候,字体被无限放大,粗壮代表着不容改变的权威,一九八四割裂了个体的出生和过去,割裂了从此开始的时间序列,割裂了被命名的轴线,一九八四就是一九八四,独立、权威、唯一的一九八四——和一九四八年没有任何关系。

脱离在现实之外,脱离在时间之外,一九八四的世界是三个超级大国的世界:“俄国并吞了欧洲,美国并吞了英帝国以后。目前的三大强国就有了两个开始有效的存在:欧亚国和大洋国。第三个东亚国是在又经过十年混战以后出现的。”而在这个“未来”的世界里,“欧亚国占欧亚大陆的整个北部,从葡萄牙到白令海峡。大洋国占南北美,大西洋各岛屿,包括英伦三岛,澳大利亚和非洲南部。东亚国较其他两国为小,占中国和中国以南诸国,日本各岛和满洲、蒙古、西藏大部,但经常有变化,其西部边界不甚明确。”地理意义的三个国家,却并非在战时状态下走向征服,走向毁灭,“战争是由一国统治集团对自己的老百姓进行的,战争的目的不是征服别国领土或保卫本国领土,战争的目的是保持社会结构不受破坏。”保持社会结构不收破坏,就是在自给自足的天地里不受外来危险的震动,就像真正用酒的和平一样,永久的战争也在创在着和谐稳定,这种“战争即和平”的思想就是一九八四年的思想,就是二加二等于五的思想,就是容不得自由的思想。

乔治·奥威尔:生于“一九八四”

战争是不是真的在打无关紧要,战争打得好打得不好,也无关紧要,“需要的只是要保持战争状态的存在”,那么如何维持这种战争状态,维持二加二等于五的生活,那就是要有一个党,一个寡头政治,一种极权主义,在大洋国的哲学叫“英社原则”——即英格兰社会主义,这与欧亚国的新布尔什维主义,东亚国的“崇死”“灭我”原则如初一则,也就是说,不管是大洋国,还是欧亚国、东亚国,都只是一九八四世界里相同的国家,都市在极权主义,都是“回到了等级制度和严格管制”。

“战争即和平”只是党的三句口号之一,另外两句是: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不论是自由和奴役,不论是无知还是力量,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党,一个绝对权威的党,一个消灭个体的党,“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征服整个地球,一个是永远消灭独立思考的可能性。因此党急于要解决的也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如何在违背一个人本人意愿情况下发现他在想些什么,另外一个是如何在几秒钟之内未加警告就杀死好几亿人。”党就是要消灭独立思考的二加二等于四的思想,从而在整个地球上建立统一的国家,为了这个目的,一定要消灭个体,违背每个人的意愿,当然最主要是违背集体的意愿。党所设置的四部,其目的就是要是个体的人消失:“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举行审讯,不报道逮捕消息,人就是这么销声匿迹了,而且总是在夜里。你的名字从登记册上除掉了,你做过的一切事情的记录都除掉了,你的一度存在也给否定了,接着被遗忘了。你被取消,消灭了:通常用的字眼是化为乌有。”除掉名字,否定存在,然后是遗忘,是消灭,是化为乌有,是真正的不存在,而唯一剩下的便是党。

所以党要扼杀人的本性人的思想,“如果不能扼杀的话,就要使它不正常,肮脏化”,党叫你不要相信耳闻目睹的东西,也就是要相信而家二等于的规则,在党的规则下,党员是不许到普通店铺里去,党内女人从来不涂脂抹粉,党员之间的乱搞才是不可宽恕的罪行,党不允许离婚,但是如果没有子女却鼓励分居。如此等等,就连温斯顿的日记,也是一种秘密。对于党来说,“当权完全是为了它自己。我们对别人的好处并没有兴趣。我们只对权力有兴趣。”而这种权力是目的就是权力,而在他们看来,权力是集体的,也就是“真正的权力,我们日日夜夜为之奋战的权力,不是控制事物的权力,而是控制人的权力。”控制人的权力,所以不能有另外的声音,有另外的思想,甚至另外的性欲。

“党的真正目的虽然未经宣布,实际上是要使性行为失去任何乐趣。不论是在婚姻关系以外还是婚姻关系以内,敌人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情欲。”所以对于温斯顿来说,和妻子凯瑟琳的关系仅仅是维系一种生育的工具,或者在生育中保持着对党的忠诚,额啥的性本能已经在党的权力制度下边的不正常和肮脏,凯瑟琳提起性生活用两种方式来飙到:一个是“生个孩子”,另一个是“咱们对党的义务”。所以对于在日记中寻找自己的温斯顿来说,那个曾被自己用石块打中的裘莉亚,当她用“我爱你”三个字表达爱意的时候,温斯顿身上人的本性被激发了出来,他曾在纸上“用整齐的大写字母写着——打倒老大哥—一遍又一遍地写满了半页纸”。所以对于裘莉亚的这三个字,是回归到破坏者的身份,这里有革命,有反抗,更有人性中的欲望,“五天以前的晚上,他还想用一块铺路的鹅卵石击破她的脑袋;不过这没有关系。他想到她的赤裸的年轻的肉体,像在梦中见到的那样。”而这样的梦时时让他想起自己的现实,想起无法摆脱的生活:“我三十九岁,有个摆脱不了的妻子。我患静脉曲张,有五个假牙。”而裘莉亚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她的一句““我都不在乎”消解了一切。其实,裘莉亚作为一个女人,并不是单纯以爱的名义来到温斯顿的身边,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一种规则之外的反叛:“你瞧,我实际上就是那种女人。我擅长玩把戏。在少年侦察队里我做过队长。每星期三个晚上给少年反性同盟做义务活动。我没完没了地在伦敦到处张贴他们的胡说八道的宣传品。游行的时候我总是举大旗。我总是面带笑容,做事从来不退缩。总是跟着大伙儿一起喊。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那曾经在十六岁是就同男人发生关系,而对象是个六十岁的党员,“他后来怕遭到逮捕便自杀了”,与其说这是裘莉亚的自我牺牲,不如说是为了一种政治目的,从党员的内部分解,而他对于温斯顿的发现,是在寻找反对者,寻找自己的同盟,她告诉他:“他们要你永远充满力量。什么游行,欢呼,挥舞旗帜,都只不过是变了质、发了酸的性欲。”而用欲望来解构欲望,用欲望来反抗欲望,温斯顿和裘莉亚肉体生活具有了政治意义:“他们的拥抱是一场战斗,高潮就是一次胜利。这是对党的打击。这是一件政治行为。”

除了对于性本能的控制和剥夺,在一九八四的世界里,还有着对于语言这一言说权利的剥夺,不仅“你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是有人听到的,你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除非在黑暗中,都是有人仔细观察的”, 而那些党员呢,“从生下来一直到死,都在思想警察的监视下生活。”所以思想的控制从言语开始,在《新话的原则》中指出:“新话是大洋国的正式语言,其设计是为了满足英社——即英格兰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上的需要。”新话分为A类词汇、B类词汇和C类词汇,除了单独表示生活中单词的A类词汇和科学技术的C类词汇外,最主要的便是B类词汇,“B类词汇是为了政治目的特别构成的词”,而对于新话语法,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不同词类几乎可以完全互换,比如:任何一词都可以加一前缀“un-”而有否定意义,或加一前缀“plus-”而加重语气,外可加前缀“doubleplus-”而更加重。而新话语法的第二个特点是它的规则性,除了几个例外,所有字形变化都遵循同一规则,比如,所有动词的过去式和过去分词都以“-ed”收尾,所有复数都加“-s”或“-es”,形容词比较级加“-er”,“-est” 不规则形态“more”,“most”则被取消。主持进行新词编写的赛麦说:“我们的工作是决定语言的最后形式——也就是大家都只用这种语言说话的时候的形式。”最后形式是要消灭词汇,“当然,最大的浪费在于动词和形容词,但是也有好几百个名词也可以不要。不仅是同义词,也包括反义词。说真的,如果一个词不过是另一个词的反面,那有什么理由存在呢?”也就是说,和其他的语言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词汇量会逐年减少而不是增多,“因为选择范围越小,思想的诱惑也越小。”就如赛麦说的那样:“你难道不明白,新话的全部目的是要缩小思想的范围?最后我们要使得大家在实际上不可能犯任何思想罪,因为将来没有词汇可以表达。”

用词语来控制思想,词语减少也就意味着思想的单一化,思想的单一化必将带来行动的单一化,所以在党内,一切的思想警察大行其道,这里只有揭发只有监督只有惩罚,诗人安普尔福思因为没有把一句诗的最后一个字“神”改掉而受到牵连,派逊斯的思想罪是因为说了“打倒老大哥!”而被自己七岁的女儿揭发,而曾经党的领导人之一的果尔德施坦因因为“谩骂老大哥,攻击党的专政,要求立即同欧亚国媾和,主张言论自由、新闻自由、集会自由、思想自由,歇斯底里地叫嚷说革命被出卖了”,最后变成了叛徒、变节分子,被判处死刑因为神秘地逃走而不知下落。

这里有小说写作机器,有电幕,有仇恨周,有忘怀洞,有党内有少年侦察队,“唱歌、游行、旗帜、远足、木枪操练、高呼口号、崇拜老大哥——所有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好玩的事。他们的全部凶残本性都发泄出来,用在国家公敌,用在外国人、叛徒、破坏分子、思想犯身上了。”他们是党的最小组织,却拥有着和思想警察一样的权力,少年侦察队的男孩会对党内的人说:“你是叛徒!你是思想犯!你是欧亚国的特务!我要枪毙你,我要灭绝你,我要送你去开盐矿!” 而对于一九八四的党来说,雄踞在金字塔最高峰的是老大哥:“老大哥一贯正确,全才全能。一切成就、一切胜利、一切科学发明、一切知识、一切智慧、一切幸福、一切美德,都直接来自他的领导和感召,没有人见到过老大哥。”没人见过老大哥,但是人人却逃不过老大哥的眼睛:“老大哥这是属于这样的一类画,你不论走到哪里,画中的眼光总是跟着你。下面的文字说明是:老大哥在看着你。”老大哥无处不在,这是温斯顿的恐惧,也是所有人的恐惧,“老大哥存在吗?”“当然存在。有党存在,就有老大哥存在,他是党的化身。”

在这样充满压制充满监督充满死寂的世界里,会有反抗吗?或者说温斯顿、裘莉亚以肉体的方式进行的革命会有意义吗?其实,对于温斯顿来说,“看到了我爱你三字以后,他要活下去的欲望猛然高涨,为一些小事担风险太不划划算了。”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革命是激发个体的欲望,是活下去,“有时候,死亡的临近似乎比他们睡在上面的那张大床还要现实,他们就只好紧紧地搂在一起,这是一种绝望的肉欲,就像一个快死的人在临死前五分钟享受他最后一点的快感一样。”所以虽然有兄弟会,有革命的火苗,但是对于温斯顿来说,最好的方式是用怀念过去的方式来让自己忘记未来,忘记现在,因为党控制着现在和未来,“温斯顿,那末你是不是认为,过去是真正存在过的?”温斯顿的回答是:“在记忆里。那末,很好。我们,党,控制全部纪录,我们控制全部记忆。因此我们控制过去,是不是?”只有记忆是属于自己的,包括自己死去的母亲。但是如何去恢复记忆,这基本上也是一个乌托邦的难题:“关于革命和革命前的事,我们已经几乎一无所知了。每一项记录都已销毁或篡改掉了,每一本书都已改写过了,每一幅画都已重画过了,每一个塑像、街道大楼都已改了名字,每一个日期都已改动过了。而且这个过程还天天、随时随刻地在进行。历史已经停止。除了党永远是正确的无休无止的现在,任何东西都不在。”

很明显,在一个被抹杀个体的时代,寻找历史寻找记忆是天方夜谭,在思想严密控制的党内,这是一次冒险,他是人类的精神监护人,但是在这个被割断了子女与父母、人与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联系,没有人再敢相信妻子、儿女、朋友的时代,谁会是那个受苦的人?谁会是最后一个人?或者说谁会是那个提出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主义的人?当计划被暴露,当行动失败,裘莉亚和温斯顿被捕的时候,他们的过去也就死了,他们肉体的放抗和回归也死了,“我出卖了你,”她若无其事地说。“我出卖了你,”他说。“为思想警察的混乱?为老大哥的死掉?为人类?为将来?”所谓的干杯都是一种嘲讽,而“为过去”实际上也是一条死路,“党有一句关于控制过去的口号:谁能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能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温斯顿其实只是在这个链条里的一环,他无法逃脱强大的党的规则,无法逃脱老大哥的眼睛:

终于这种喋喋不休的盘问比警卫的拳打脚踢还要奏效,使他完全屈服。凡是要他说什么话,签什么字,他都一概遵命。他一心只想弄清楚的是他们要他招认什么。这样他好马上招认,免得吃眼前亏。他招认暗杀党的领导,散发煽动反叛的小册子,侵吞公款,出卖军事机密,从事各种各样的破坏活动。他招认早在一九六八年就是东亚国政府豢养的间谍。他招认他笃信宗教,崇拜资本主义,是老色鬼。他招认杀了老婆,尽管他自己明白,拷问的人也明白,他的老婆还活着。他招认多年以来就同果尔德施坦因有个人联系,是个地下组织的成员。该组织包括了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把什么东西都招认,把什么人都拉下水,是很容易的事。

而在招供之后,他又成为了一九八四的一个被消灭、被否定、被遗忘,被化为乌有的个体,最后他又回到了现在回到了一九八四,回到了二加二等于五的时代:“但是没有事,一切都很好,斗争已经结束了。他战胜了自己。他热爱老大哥。”是的,时间早就停止了,“四月间,天气寒冷晴朗,钟敲了十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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