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27 《银色城市》:谁期待故事正在发生

回答的应该是“我”: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面对电脑,打开一部30分钟的电影,无论如何期待里面会有故事发生,一个城市为什么叫做银色城市?维姆·文德斯在电影里会交代什么?和任何一次观影一样,当影像按照它自己的方式,以它自己的时间播映的时候,所有的故事和情节,所有的人物和事件,都是无法左右的,无法左右其实是一种疏离感,观者只有将自己的期待融入到电影里,才可能在无限接近的状态中保持一种进入的状态。

但是,当我成为那个期待者,维姆·文德斯却故意用一种疏离的方式将我推出来,城市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甚至是不被命名的,“银色城市”甚至也只是维姆·文德斯很随意取的一个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叫它银色城市,我仍然认为它能很好地表达这部电影的意境——只是这两个词的发音,也许是它的双声使它这样命名。我不知道。”其实没有银色,在被打开的影像里,有蓝色的色调,有街上的红灯和绿灯,有闪烁的车灯,但是从来没有出现银色的光泽。银色,或者只是一种意境——它是冷静的,它是流动的。

这个城市就是从某种冷静的流动开始的。早上三点多的街道上,很空的感觉,路灯还没有熄灭,有几辆车在那里行驶,仅此而已,这些车构成了流动的风景,而当城市渐渐醒来的时候,依然是车,依然是灯,依然是冷静,依然是流动,而一场雨的到来加深了这种冷静和流动,有路人撑伞经过路口,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灯光,当红灯的时候,车子停留在路口,刹车灯一片红色,而当转为绿灯的时候,那些车开始缓慢前行,而另一个路口的车子保持着等待的状态。

: 维姆·文德斯
编剧: 维姆·文德斯
类型: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语言: 德语
上映日期: 1969-03-07
片长: 31分钟

等待而停滞,行驶而流动,这便是这个城市的故事,这便是这个被赋予“银色城市”的生活,同一个路口的凌晨和早晨,车流量不同,人们出行的时间不同,但是在冷静和流动意义上,他们并没有改变,这也使得银色城市营造了一种固定的意境。还有不同的路口,大约是在一个工地的旁边,有车从镜头远处驶来,又驶出了镜头,接着又有车从另一个方向开来,再次驶离镜头;还有在晚上的那条路上,从右侧开来的车,在道路这边排起了长队,红色的刹车灯汇成一片,而在另一条相向的道路上,从左侧开过去的车却是畅通无阻的。无论是凌晨的路口还是早晨的路口,无论是视野开阔的地段还是工地旁边的道路,无论是从右至左堵塞的道路,还是从左至右顺畅的道路,以及被分叉成两个方向的那条路,银色城市虽然提供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路口,不同的方向,但是冷静依然,流动依然。

但是这种冷静和流动却只是物的一种状态,车在动,车上有人,甚至路上都有撑着伞、行走的人,但是他们也在冷静和流动中成为一种物,所以这是一个充满静物的银色城市,这是一个不发生故事的城市,所有的人,所有的车,所有的物,都只是日常状态之一种,它们没有差别,他们没有故事,他们和这个城市一样,在我期待故事发生的时候一样,总是在陌生中去除了故事的可能性。那么,总坐在那里,如何进入其中,如何把期待当成是融入的状态?

《银色城市》电影海报

其实,期待的故事想要发生了,因为有了近距离看见的人,有了和冷静、流动的银色城市不合拍的人。在路口,黄灯在闪烁,这是一个没有红灯和绿灯的路口,这种状态去除了必然的禁忌,在银色城市里成为有限自由的象征,所以有车经过的时候不需要等待,它直接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那两只在地上的鸽子也是自由的,它们行走,它们啄食,不管经过的是谁。所以当镜头前出现一个男子的背影,多少是一种期待的结果:他是谁?他在干嘛?一个不被命名的人,却展示了他的动作,他开始抽烟,点燃火柴,在侧面中看见他戴着眼镜,转过头的时候他似乎还在注目,甚至也和我一样期待某个故事发生。但是根本没有故事,那个抽烟的人最后消失在镜头里,剩下的路口,剩下的黄灯,剩下的鸽子,变成了那个故事——甚至在空镜头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经过的人,黑影一般从镜头里走过,但是和第一个抽烟的男人一样,只是出现,只是经过,便消失在镜头里。

他们期待路口有故事发生,我期待镜头前的他们有故事发生,但是在故事始终没有发生的结局里,我和他们的期待一样,最后变成了一种空镜头。还有那个铁路道口,起先是安静的,只有远处的那个小屋和近处的铁轨。但是在安静之后,突然有人从另一边出现,他跨过了铁轨,以奔跑的方式穿过铁路,也穿过了镜头,而在他的背影消失很短时间内,一列火车疾驰而过,速度制造了一种紧张感,但是在危险而幸运的一刻,故事接近了一种电影叙事,他为什么要奔跑?如果迟疑了几秒那么悲剧就会降临——这无疑是作为一个观者的我,在期待未实现的情况下,虚构的一种可能,而这无疑是最接近故事的影像,它消除了我和画面之间的疏离感,让我在那些冷静的、流动的画面之外重新找到了融入的感觉。

但是故事没有发生,一个人穿过铁轨,一辆火车疾驰而过,仅此而已,当他和火车都消失在镜头之外,故事也就结束了,而这个故事的结束也意味着我的期待也结束了,又回到了3分钟长镜头的乏味中,回到了空镜头的空洞中,回到了未发生故事的无聊中。而其实,正是我之期待,我之想象,我之虚构,反而使我的注意力被影像操纵了,也就是说,期待本身就已经无法逃离电影叙事的秩序,甚至已经强制拉入到电影虚设的故事里。

这种被操纵和操纵的关系,也是银色城市里的“意境”之一,甚至也在结构上接近了故事。在那台播放着节目的电视机里,有乐队在屏幕里放声歌唱,他们扭动着身体,他们拉琴击鼓,他们对着话筒做出动作,但是这一切发生在画面中,在四方的屏幕里,一个乐队的演出是疯狂的,每个人都沉浸其中,但是在电视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或者说,电视节目在面对观众播放时就没有出现声音,那种狂欢,那种演唱,是声音和画面结合而产生的效果,但是当声音被取消,唯一的画面却制造了想象,而观者在想象中也成为了听众,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观者的我是在操纵故事,它只在我的想象世界里达到声画合一。

但是这种操纵也是一种被操纵,取消了声音,我只能通过想象完成一场演出的命名,所以我是被动的,就像那个在电视机前出现的手,他总是去调试相关的按钮,或者希望在调试中听到消失的声音,从而在声画合一的更好地欣赏。但是,调试没有效果,电视机一如既往地播放着,却无声,操控完成了动作,操控填补了声音,操控制造了想象,但是在无声的结局面前,依然是被操控的状态。所以在银色城市的命名中,冷静的静物,流动着的无差别物体,无声的图像,以及无人的空镜头,都在慢慢解构期待本身,而当期待失去了意义,它就变成了一种观影中的陈设,在被操控的无奈中渐渐推回到现实里。

谁期待故事正在发生?不是我,不是观者,是那个在镜头背后的人,维姆·文德斯,他看见了银色城市的早晨和晚上,看见了路口,看见了乐队演出,看见了空荡荡的一切,而其实在楼上三层、四层和五层上面拍摄下镜头的他,才是真正的操纵者,俯视城市,记录城市,而又取消叙事,甚至在故事将要发生的时候留下空镜头,在声音即将出现的时候关掉了一切。而操纵这一切的维姆·文德斯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个无人无故事的现场?1969年的影像,或者是为了站在1968年的背面——当电影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镜头里的纪录片里是广场上的人群,他们集合,他们欢呼,他们庆祝,他们挥手,人群变成了海洋,海洋泛出了光泽,流动打破了固定,狂欢解构了冷静,而这样一种1968年的仪式,书写的文本或者并不是维姆·文德斯所期待的故事,所以在间离中,在反向中,在解构中,一个被命名的银色城市出现了,它拒绝人群,拒绝故事,拒绝叙事,甚至拒绝每一个在镜头前充满期待的观者——反操控的操控,或者更是一场影像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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