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12 《意志的胜利》：谁湮没在狂热的海洋里

这是旗帜的海洋，这是光明的殿堂，这是权力的崇拜，无数双手做出同样的姿势，无数张口喊出同样的口号，无数人心中有着同样的狂热，对于1934年的纳粹德国来说，纳粹主义的狂喜在无数的聚光灯下变成了一个整体，这一个整体是元首，是帝国，是权力，是上帝，是神，而当绝对的意志升华为一种纳粹主义的视觉美学的时候，那画面之外的摄像机以表面的彬彬有礼制造了骨子里的野蛮，表面的真实记录导致了身后的巨大争议，而历史，终究不再是1934年的纪实，不再是一个整体，最终在狂热的海洋里被湮没成战争的耻辱标记。

历史清楚地记录着这一场狂欢，“1934年9月5日，世界大战爆发后20年，德国的苦难开始后16年；新生的德国起步之后19个月，阿道夫·希特勒再来纽伦堡，检阅忠实的追随者的队伍。”苦难和新生，是对于当时德国的描述，苦难是民族在战争中失败的苦难，而新生也仿佛一定要在战争的废墟中建立新的秩序，新的权力，以及新的战争。所以实际上电影的主题非常明确，在过去的战败，现在的崛起和未来的争夺中，重新寻找民族的自豪感，重振德意志帝国的辉煌。而在过去现在未来构筑的三部曲中，对于过去的历史并不是反思，而是复仇，对于未来的向往，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导演: 莱妮·里芬斯塔尔 编剧: 莱妮·里芬斯塔尔 / 沃尔特·鲁特曼 主演: 阿道夫·希特勒 / Max Amann / Martin Bormann 类型: 纪录片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语言: 德语 上映日期: 1935-03-28 片长: 114 分钟 / USA: 110 分钟 又名: Triumph of the Will

“带着勇敢的心回到艰难的岁月。”这是希特勒在纽伦堡会议大厅的闭幕式的演讲，从最初的七名党员，两条原则，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以毫不妥协的性格和精神站立起来，在回顾过去的历史中，他强调的是奋斗和牺牲精神，“我们依然是少数派”，而这样的少数派却是国家最具奋斗和牺牲精神的精英，“宁愿成为少数派也不随波逐流”，而这种少数派的观点正是德国纳粹建立的“优秀人种”的理论：“我们是德国最优秀的人种，带着最高贵的精神，最纯正的血统，获取领导权而决不放弃。”所以为了获得领导权，获得帝国的绝对权力，对于过去的战争失败不是反思，而是复仇，而是夺取更大的胜利。这种历史史观当然反映在这1934年的党代会上，所以在成为狂热的海洋的检阅仪式上，所有的目标就是统一思想，以共同的意志使德国成为一个绝对的整体。

而这个整体的领导者便是元首希特勒。1934年的现实或者正像电影开头的天空一样，覆盖着厚厚的云层，看不见纽伦堡的大地和大地上的人们，而当一架飞机穿越破雾时隐时现的时候，第三帝国的大地和城市逐渐清晰起来，当翘首以盼的群众看见元首的专机徐徐下降的时候，他们欢呼，他们涌动，而走出机舱的希特勒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接受着大家的致敬和欢迎。一只被特写的右手举起来，向着前方，无数只右手举起来，向着前方，这是整齐划一的动作，这是整齐划一的口号。而在这个整一的动作和口号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变成这个整体的一部分，被母亲抱着的孩子向希特勒献花，小孩子爬上高处观看着行进的队伍，而那窗口的一只猫似乎也被统一了思想，迎接着伟大元首的到来。

从下飞机车队驶向霍夫酒店到夜间的群众集会，从视察希特勒青年团与德国青年团营地到青年团体育馆集会，从农民们穿着传统服装列队到劳工阵线成立队伍的检阅，从国防军队检阅到冲锋队和党卫军检阅，从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大会开幕式到闭幕式，在不同的场景里，到处都是人群的海洋，都是旗帜的海洋，都是口号的海洋，“鼓声汇合在一起，旗帜汇合在一起，人民汇合在一起”，这就是把希特勒元首变成上帝的狂热，“人类的上帝赋予了我们权力”，这权利便是一个民族，一个元首，一个帝国，一个意志，在给帝国劳动服务队检阅时，那些劳动服务队的人员拿着铁锹，他们来自不同城市不同的地区，他们在沼泽中工作，在河地上工作，在北海筑起堤坝，他们种植树木，他们修筑道路，他们不在前线却依然是纳粹的战斗力。希特勒在演讲时就把他们叫做“德国之子”，因为“你们代表了一种伟大的思想，体力劳动者不再是区分人与人之间的标志”，这就是把每一个人纳入德意志的整体，纳入集权的整体。

《意志的胜利》海报

而对于象征国家希望的青年团，希特勒在一首“希特勒青年进行曲”之后，便到了对这些国家希望的鼓励：“你们是人民的年轻一代，年轻人将成为无私的人，成为忠诚的人，吸取德国人一切优良传统，通过你们实现目标。要建立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要建立一个万众一心的德国，就需要忠诚、热爱、和平，同时也要勇敢，必须学会自我牺牲，永不言败！”当人群欢呼、鼓掌，希特勒也完成了思想的统一，而对于这个国家来说，这种忠诚就是对元首意志的忠诚，而自我牺牲就是绝对的忠诚。在议会大厅开幕式的时候，副元帅在宣布开幕式之后，就发表演讲，“国家社会主义的旗帜环绕在你的身边，理解我们伟大的时代，你就是德意志，你的决定就是全体人的决定。”而在之后的那些官员表态中，也几乎都将元首上升为国家意志，“我们发誓团结在你的周围。”“你就是胜利的保障，和平的保障。”而在希特勒在闭幕式的演讲中，也提到了自己代表着德意志：“我们的誓言是：我战斗，直到永远！我将是德意志人民最伟大的政治领导，这个帝国将历经千年而不倒，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国家社会主义运动万岁！”而在十分钟演讲之后，副元帅再次重申：“党就是希特勒，希特勒就是德意志，德意志就是希特勒，希特勒，胜利万岁！胜利万岁！胜利万岁！”

“如果缺少了理念的支配，不是现世的权利给予我们的支配，而是上帝，创造了我们的上帝给予我们那样的支配力量！因此，我们今天要许下诺言，每时每刻为这个民族的子民拥有的德国而思考！为了德国人民！胜利万岁！万岁！”元首是国家的象征，元首是国家的信仰，元首是国家的未来，在这样一种权力崇拜中，古老的纽伦堡到处是纳粹的旗帜，到处是狂热的人群，到处是效忠的口号，而在这“历史的纪实”中，镜头外的莱妮·里芬斯塔尔也成为这部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了体现元首的意志，为了把纳粹主义的狂热转化为艺术和美学的语言，帝国提供无限制的经费，一百多人的摄制组、无数的聚光灯、十六名一流摄影师、三十台摄影机、二十二辆配备司机的汽车和身着制服的机动警官，这支庞大且豪华的摄制队伍，在里芬斯塔尔天才的创造力和美学理念实践下，向着一种纳粹主义的视觉美学进发。最美的光线，最美的角度，表现元首表情的仰视，大场面时的俯视，军人的忠诚，群众的狂热，孩子的笑脸，都变成了活生生的镜头语言，而这些完美的镜头是里芬斯塔尔在17万英尺的胶片中剪辑出来的。

但是在艺术上的完美并不能使里芬斯塔尔脱离纳粹的影子，“我只是一个艺术家，不太关心现实，只想留住过去的所有美好。我只忠实于一切美与和谐的事物，或许这样的处理方式是相当德国化的，但这并非出自我的意志，而是源自潜意识。”她的这段话或许在艺术之上的道路上追逐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但是在纳粹主义的狂热海洋里，她的所有潜意识的艺术理想，也最终成为无法涂抹的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曾经她对希特勒的崇拜发自内心，在她看来，是希特勒使德国人摆脱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长期萧条和民族自卑感，这一信念，直到战争给全世界造成毁灭性灾难，她才醒悟过来，认识到自己也成了被欺骗的历史的牺牲者。1939年9月，里芬斯塔尔被邀请去波兰拍摄闪电战的胜利，5天时间里，她悲伤地震惊于战争的无情和德国士兵对待波兰俘虏的残酷。她开始不再为政治宣传效力，但她作为纳粹艺术的招牌却再也改变不了。第三帝国倒台后，里芬施塔尔是第一批被送进监狱的电影人，她被定名为纳粹的同情人并几次遭到逮捕。1949年，她终于结束了牢狱之灾，她的导演生涯也随着帝国的覆灭而长时间的中止了，被排除在社会公众生活之外的她孤独地生活在慕尼黑郊外的寓所中。虽然后来她再次拿起过摄像机，但是对于她来说，电影世界永远对她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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