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11 《带摄影机的人》:让眼睛看见一个世界
“让”是一个动词,是一个主动带你进入的词,是一个制造“眼睛”制造视觉的词,是一个看见生活看见工作的词——1929年,苏联,就是一个可以看见的世界,一个被摄入摄影机里并被展示的世界,也是主动区分了看见别人和被别人看见的世界。
这是“没有标题的电影”,这是“没有情节的电影”,这是“没有布景、演员的电影”——导演吉加·维尔托夫在电影开始之前对着“观众”进行了说明,世界的一天是由每一个人组成,而每一个人又成为电影的主体,他们不是演员,他们却被拍摄,而被拍摄之后,他们又成为观众,他们看见自己,看见世界,他们被选择性地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如果给这个世界一个起点,那就是从数字“1”开始,一个普通的女人,正睡在自己的床上,女人领子的特写,弯曲的手臂的特写,而这个静态的世界被打破,就是开启新的一天。
| 导演: 吉加·维尔托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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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过后,一切都进入工作状态,这里有给齿轮加油的工人,有纺纱的女工,有乘“列宁号”客船的乘客们,有街头指挥红绿灯的交警,有冲洗街道的环卫工人,有运送报纸信件的邮递员。而在这忙碌的场景里,有更富生活气息的结婚登记的人,有离婚登记的人,他们曾经不相识现在开始了美好的生活;他们曾经相爱现在即将离别。在他们的眼神中有欣喜,有快乐,也有哭泣,有疑惑。而在这对比的镜头之后,是头部受伤的人,在那里痛苦地挣扎,也有刚从母亲的身体里出生的婴儿,当然还有那些生命结束的人,生老病死,镜头拼接在一起,传递着人生的起伏和曲折。
而当齿轮停止运转,一天的工作结束,城市里的人开始休闲,开始运动,开始从事艺术实践。他们在海滩上晒着太阳,他们训练着游泳,他们掷铁饼、跳高、打排球、踢足球,他们在街头表演魔术,他们坐上旋转木马。他们读报、走象棋、练习射击,他们走进酒吧,喝着啤酒,他们跳着舞蹈……
从黎明开始的生活和工作,从工作结束的休息和实践,这一天是普通的一天,这一天也是被看见的一天。在这些拼贴的镜头里,总有一个那摄影机的人,而这个那摄影机的人出入镜头,实际上在制造着这些看见的镜头,他们拍摄、剪辑着一天的生活、工作,而这些他们,在吉加·维尔托夫那里,便是“自我暴露”的主体,也就是他们用“电影眼睛”,让摄影机成为所有观众的眼睛,捕捉生活的瞬间,抓拍世界的片段,并成为被看见的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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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摄影机的人》海报 |
所以当从“1”开始的一天,并非是真正的起点,起点在那个电影院。本来是空空如也的电影院,当大门打开,当椅子放平,观众走进了电影院,他们坐在每一张椅子上,开始用他们的眼睛看电影,而所有的电影镜头已经脱离了他们的眼睛本来可以看见的这个世界,真正的眼睛来自摄影机,来自摄影机后面的那双眼睛。所以在电影的开头,是一个特效,一架大的摄影机上面走出一个摄影师,而摄影师就扛着摄影机,而这个特效就在实践着吉加·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派”的艺术主张,也就是摄影机的镜头具有比眼睛更具有优越性的记录工具,他们是电影的眼睛,当电影的眼睛取代了人的眼睛,“不知不觉中捕捉生活”便成为一种返归自然的状态,而这种返归自然的目的就是反对认为的照搬和饰演,所以在没有标题、没有情节、没有布景和演员的说明之后,吉加·维尔托夫直接道出了这部电影的意义:“这种实验操作目的是真实地创造电影国际化的绝对语言。”真实、电影国际化、绝对语言,这种超越电影表演属性的要求正是吉加·维尔托夫“电影眼睛论”的出发点,也就是通过这些镜头,电影应该绝对摒弃虚假性,把镜头对准真实广阔的客观世界,出其不意地捕捉生活。
而在这部实践性的电影作品中,摄影机被推到了前头,而拿摄影机的人实际上也成为其中的一个工具,从早上出门开始,那摄影机的人总会出现在不同的场景中,当火车驶来的时候,他用摄影机记录了火车的运动;当城市开始忙碌的时候,他站在铁塔上,他爬上烟囱,将摄影机固定在平常人走不到的地方;在工人工作的时候,摄影机被加在高温的炼钢炉前面;摄影机还被吊空拍摄滚滚的河水;当人们坐着车子外出的时候,拿摄影机的人跟踪他们拍摄运动镜头,那些坐在车上的女人朝他微笑;而在俱乐部里,镜头的特效中,那摄影机的人从那一只酒杯里走出来;而在最后,所有的镜头出现的时候,依旧在那个电影院里,观众看着电影,其实是看着摄影机眼睛看见的一切。而富有趣味的是,吉加·维尔托夫利用影像的处理,将拿摄影机的人从镜头中移出,只剩下那台自我运动的摄影机,行走、拍摄,仿佛摄影机本身就是一个活动的主体,甚至不需要拍摄者,这种特效也正表达吉加·维尔托夫的艺术主张,让摄影机自动捕捉镜头,自动看见生活,自动讲述故事。
镜头里的世界如此丰富多彩,而吉加·维尔托夫就是在这些镜头的拼贴中实践着电影理论,在技术上出现了分割画面,出现了二次曝光,出现了平行蒙太奇——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在美容,另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在辛勤劳动;一个女人在洗头,另一个则在辛劳的洗衣服:一个是离婚的镜头,另一个则是结婚的镜头。而在内容上的“自我暴露”则展示了电影的幕后工作,那剪辑的女人不停地对照电影胶片,而这些电影胶片将静态、固定的动作变成连续、活动的影像,一动一静,便生动阐述了电影的本性,而这种将摄影师、剪辑师“自我暴露”,就是打开了电影神秘的大门,用吉加·维尔托夫自己的话说,这部电影将使观众们从“未成年”走向“成年”,让普通人对电影这种新的艺术表现手法进行讨论评价。
而在“自我暴露”的镜头前,总会出现一双“眼睛”,那是摄影师的眼睛,那是导演的眼睛,那也是电影世界里那开启革新的眼睛,这双眼睛看见忙碌而有序的一天,看见广阔的世界,看见真实的生活,看见喜怒哀乐,看见生老病死,而这双眼睛又带着时代的印记,这是苏联社会的一天,不管是工作还是休闲,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面带着微笑,拥有者对生活的无比热情,那个躺在长椅上的流浪者,看见镜头,也是露出微笑,然后继续安睡,仿佛永远充满乐观主义情绪。
从幕后走向前台,摄影机成为看见世界的最重要一个窗口,而当最后的镜头关闭的时候,眼睛便也不再看见,世界被以一个“结束”的方式完成了捕捉,完成了记录,完成了绝对语言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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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冷寂的阅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