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25 聒噪的开卷声

你每只酒杯都空空荡荡。
你本身就是口舌的海洋。
       ——茨维塔耶娃

像是淹没的声音,从一本书的内部传出来,可是我竟也听不见,我只是很小心地放在手上,很小心地撕掉塑封,很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一本诗集里写满了一个女人的哀怨和追求,响彻着呼喊和疼痛,可是竟也看不清,竟也听不见了。是不是这个夜晚来得有点突然,是不是对于陌生的诗人从来没有做好阅读的准备?

是烈火,却不在应该的时候燃烧,是爱情,却总是走到他们的身边,仅剩下诗歌的故事里,谁会倾听一个永远真挚的声音?其实隔着许多的时间,隔着异域的革命和磨难,我只是在一个机械般的周末结束的时候,翻开一个陌生的世界,在此处,在此时,是现实的一面,我吃饱了饭,我锻炼完毕,我洗好了澡,然后在固定的位置坐下来,没有诗意的开始,没有诗意的继续,所以那有关凤凰和烈火的诗歌只是以最简单的文字方式打开一种心情,但似乎不属于精神,不属于灵魂,“口舌的海洋”还没有汹涌而至,声音就在那进去的地方破裂开来。

不是关于诗歌的意义,只是在物理状态下的破碎。完整的诗集,从未打开和阅读的诗集,刚刚撕掉塑封的诗集,却在第一页的右下角现出一个破碎的痕迹,在橘黄色的长方形纸张里,不规则的撕痕那么明显地呈现在眼前,似乎是从最底端开始用力,不是一蹴而就,是缓慢而行,齿状的痕迹仿佛是一次意外事故,而这个位置,本来是翻开第一页时,右手触摸甚至抚摸而打开的地方,那一只陌生的手将翻阅的动作变成了撕开的动作,而结果自然不是深入,而是破坏。

被想象的场景,永远有一只不尊重文本的手,可是当它被忽略,当它又重新抽出,当它远离现场,一本书又被封面合拢,又被塑封包裹,又被上架出卖,也被快递送达,最后也在另一只手里完成接收、打开和阅读,手和手的过程原本是秘而不宣的,但是这裂开而残缺的一角却成为一个巨大的象征,那些在内部的诗歌似乎也从这缺口逃逸了出去,再也无法返回,再也无法燃烧成烈火,再也无法如凤凰般歌唱,只有空空荡荡的酒杯,只有被口舌的海洋淹没。

一次事故,被撕破的事故,永远成为一种想象性的缺失。似乎对于书籍,从来就有一种强迫性的保护欲望,不容许折页,不容许标注,不容许弄皱,似乎翻开和合拢都要在一种完美的状态下完成,读者在背后,却不做声,发出声音的只有那一页页的纸张,那一段段的句子,那一个个的词语,像从来不曾打扰的世界,完整地进入之后必定是安全地退出。可是,一本书如何抵挡可能的危险,如何化解一只手的事故?那一日,就是那两册被阅读的《红楼梦》,放置在桌子上,和那些政治类、杂志类、励志类的册子堆放在一起——是无序的堆放,没有属于它自己的位置。本来是沉默的,是安静的,甚至是遗忘的,但是当那只手触碰到水杯,并且毫无征兆地碰翻了盛满冷开水的杯子,一场事故便无法遏制地发生了。

流动的水,湿润的水,侵袭的水,满桌子都是,连同这些书籍,连同这些纸张,连同那一个远去的石头梦,甚至解救都变得那么拙笨,水已经进入了书页里,进入了文字里,那一个个黑色的字完全被浸泡了。尽管擦拭,尽管日晒,但是变形变皱的纸张已经开始了另一个事故,它无法被遮掩,却永远被放大,它无法被消除,却永远有了痕迹——一滩水,一滴水,都是那个完整体系之外的入侵者,都是平整统一纸张的破坏者。

撕痕和水渍,都是和手有关的突发事故,都侵袭了一本独自存在的文本,都在无法返回的道路上成为一种遗憾,当手被抽回,当书被合拢,当阅读完成仪式,那空留下的书页和文本里到底会不会有另外未曾预料的事故?并非是完美主义者的矫情,也并非是强迫症的常见表现,在一个安静和诗意的世界里,一只制造事故的手,必然会弄伤一只阅读的手。

偶然而成必然,其实很多时候是无法逃避的,当酒杯变得空空荡荡,谁还在里面嘬品那种心情?谁还能领略醉意?赫拉巴尔刚刚起身离开,他说的那句话仿佛是一个印证:“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实际上不是读,而是把的词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的嘬着,品烈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我的身体里,不仅渗透我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没有融化,没有奔腾,没有冲击,只有口舌的海洋将一切淹没。

是的,开卷,只听到聒噪的声音,那一处被撕开的口子其实并不在一本燃烧过烈火的诗集里,那一杯水也并不只是浇湿了狭窄的页面边缘,它荡漾而成一个事故的现场,而当我起身拉开窗户的时候,夜色中的城市里传来的是高音喇叭的叫卖声、汽车开过的引擎声、宠物争斗的吠叫声,明明灭灭,隐隐约约,却是喧嚣和聒噪,像一只手,正在撕开那完整而四方的橘红色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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