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25 《社会进化史》:人类演进程序的中国读本
照普遍的定律说,国家乃是在经济地位上极占优势的阶级的机械,这个阶级藉着国家的设立又成为政治上的支配阶级,并且由此又造成一些掠夺被压迫阶级的新工具。
——《氏族与国家之兴替》
什么是阶级,什么是国家?国家如何产生?阶级会不会灭亡?站在20世纪20年代这个时间节点上,蔡和森似乎是用自己掌握的理论知识和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国家不是社会以外的强制权力,不是一种“道德理想的实践”,不是“理性的实现与想象”,而是社会进化到一定程度的产物,是保护有产阶级以对付无产阶级的机关,是随着阶级消灭而消亡的一种政治制度。这里有进化论,有唯物史观,有经济决定政治的思想,有阶级斗争观点,可以说,蔡和森已经运用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分析了人类社会的历史演变,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作为社会发展史的著作,在当时的中国具有开创意义。
但是很明显,在当时的时代,对于相关著作的译介显得比较单一,蔡和森提及的摩尔根的《太古社会》还没有中译本,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也仅有主要章节的翻译稿件,所以对于人类演进之程序,他认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马克思的《资本论》和摩尔根的《太古社会》等三部著作,是19世纪学术界“空前的大杰作”,但是限于译介和研究所限,并没有真正进入中国的学术界,可以说,蔡和森对于这些著作观点的引用也只是一鳞半爪,而用这些观点写成的《社会进化史》在当时具有一种开创意义,但是实际上只是对于观点的简单梳理,甚至是罗列,而它对于中国革命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其意义也在于编订一本人类演进程序的中国读本。
| 编号:Z51·2150725·1197 |
在社会形态的分野中可以明确看到人类对自然的改造力量,从获取到劳动再到生产,人类慢慢脱离动物性,在进化过程中成为文明的人类,所以考察这种进化,其动因有两个,一是生产,二是生殖,生产是为了改造自然,是为了制造工具,是为了适应生活,而生殖则是为了人类自身的生产,前者造就了劳动的发达程序,而后者则演进了家和族的发展。原始家族是怎样形成的,它和生产程度的发达与否到底存在怎样的关系?借用摩尔根对于“伊洛葛的亲族体系”的研究提出的观点,家族是在生存和经济发展基础上慢慢发展起来的,也就是在动物进化到人类的过程中,随着生产程度的提高,次第形成了四种家庭形式:血统家族、伙伴家族、对偶家族和一夫一妻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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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和森:资本主义必然崩溃,无产阶级革命必然成功 |
和人类发展一样,家族也是能动的发展要素,是有低到高进行演进的,血统家族当然注重的是和血统有关的群体分配,这是告别乱伦式的原始交配方式的一种进步,从祖辈到父辈,到孙辈再到曾孙辈,家族形成了一个界线清楚的结构形式;而当旧家族在分裂之后,形成新的“共产家庭”,当一个或几个姊妹成为一个新家庭的中心,家族便进入了伙伴家族阶段,伙伴家族特点便是母权的统治力异常突出,而在相互间不通婚的母系血缘分子组成的家族便发展为氏族。在氏族社会里,随着“兄弟”和“姊妹”阶级增多。当这两者的通婚变得不可能,便发生了对偶婚姻,“对偶家族的出现,恰好划分野蛮时代和半开化时代的界限。对偶家族的发生,通常总在野蛮时代的高期。”而当女权颓废,男权确立之后,一夫一妻的家族便也慢慢产生。
考察一夫一妻,“它是母系制度覆灭而父系制度勃兴的新产物”,所以它的出现标志着宗法家族的出现,“宗法家族是个一定数目的自由人与非自由人的组织;全组织在家长式的父权统治之下。”而在父权之下,则必有奴隶的产生,必有共有的土地,而追究“一夫一妻之实质”,则是群体婚姻给文明带来的双重遗产的一个侧面,“正面为一夫一妻,反面为卖淫。”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一夫一妻的特性,只是妇女过一个丈夫的生活,而男子并无所谓一妻,要以满足自己的权力,反而滋生出嫖妓这种行为,而妇女在丧失了母权之后,仿佛是对男权的报复,遂有了私通的行为,“夫的方面有娼妓,妻的方面有情人;妓女与奸夫,成为一夫一妻的补足品。这就是文明初启以来一夫一妻制存在的真相。”所以从这个真相出发,一夫一妻并非是自然条件之上产生的,而是和社会条件相关,特别是个人财产的出现,替代了原始的自然的共产制,一夫一妻制固然是历史上一个大进步,但同时她在奴隶制与私有财产制之旁,开始了一个维持到我们今日的时代——即文明时代;在这个大时代中,每一个进步同时必有一个相当的退步为伴侣,而一部分或一阶级的幸福,即以别部分或别阶级的痛苦和压迫为代价。”
一夫一妻的关系,是一种对立,甚至是一种压迫,而这种模式也变成阶级的结构特点,所以对于阶级的产生,最重要的一点是财产的属性发生了变化,也就是私有财产出现,解构了共产制度。所以蔡和森对于社会进化的考察,便着眼于个人财产的起源和进化。按照一般经济学家的观点,财产似乎是自然界的演进规律,而且是和天地一样,是“永远不灭的存在物”。这是一种机械论,蔡和森是持否定态度的,他认为,如果按照这样的观点,鸠胸前饵囊里的豆子是它的私有财产,牛类食道大囊里的牧草也是牛群的私有财产,“这样推论下去,即各种植物亦莫不有私有财产了!因为植物在地下的根茎莫不是吸收或贮藏养料的。”所以他结合摩尔根的观点,包括氏族共产社会里,都没有个人财产的概念,因为在氏族里,一切属于全体,而且获得物也是共同消费的。
私有财产的产生和土地的分配有关,只有到了农业文明时代,各种族之间由于猎地和牧场的分配,“又进而为农地的分配。”由于氏族之间产生分裂,是的集合财产解体,变成了个人的财产,继而有了动产,也就是说,私有财产是动产发达的标志,通过掠夺,通过战争,一些动产开始归个人所有,而随着农业文明的进步,劳动工具和改进,耕种方法的进步,都产生了孤立劳动者,而这些孤立劳动者慢慢有了贫富分化,便有了所谓的占有,所谓的抢掠,所谓的奴隶。而最后发展为商业,随着工商业的发展,交换出现,市场出现,城市出现,而发展到资本主义阶段,新大陆的发现、新市场的发展、大机器与蒸汽机发明,使得世界市场不断开拓,最终使生产发展到极点。
私有财产的出现,就为阶级的分化创造了条件,而从阶级的意义上来说,他必定需要一个用以维护自己利益的组织,这个组织就是国家。蔡和森也从摩尔根的观点触犯,认为国家也并非是从天上掉落下来的,而是和社会发展进化有关,在摩尔根考察的“伊洛葛人”氏族社会中,他们已经有了一种“永久同盟”:一切内部的事务,充分独立平等的原则;永久同盟的机关有一个联合会议;联合会议的各萨响,同时又是相关各种族的萨响,在种族会议中有他的地位与表决权;联合会议的一切决议应一致通过才发生效力……这是伊洛葛建立的社会组织,而其实也是他们的政治组织,是“一切民族未建立国家以前的社会模型”。
在氏族废墟上建立国家,蔡和森考察了三种主要形式,一种是雅典的国家,直接由氏族社会产生,其中就有内部的阶级抵抗,所以这种国家形式是最完全、最古典的形式;而在罗马,氏族社会已经发展为贵族政体,而平民被排除于各种权利之外,所以当平民推翻这种制度,最终建立国家的时候,氏族的那些贵族与平民便开始混合;另外一种形式则出现在战胜罗马帝国的日尔曼民族里,“他们的国家是直接由于征服外国广大的领土而其原来的氏族制度不足以资统驭产生的。”这是由征服开始的国家形式,所以这种形式是并没有打破旧社会的经济基础,“并且在某几个时期,氏族的面目反觉返老回童。”
所以,从三种形式的国家来看,都不是社会以外的强制权力所为,它是社会进化到一定的产物,当社会分裂为阶级,当阶级在经济上发生利益冲突,而社会自身又不能医治这些冲突,不能回避这些抵抗,所以当“社会无穷的罹受这些无益的争斗”的时候,便自然而然要求一种力量来维持秩序,“这种势力是由社会产生的,但是建立在社会上面,并且渐渐与社会隔离。这种势力是什么呢?就是国家。”国家产生的条件,一是产生了不同利益的阶级,第二则是需要维护公共势力的组织,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阶级的出现,产生国家,而国家有反过来变成阶级压迫的工具。
国家是阶级斗争的产物,阶级斗争则和私有财产的分配有关,所以这是一个经济决定政治的进化结构,按照摩尔根、马克思恩格斯的有限观点,蔡和森提出经济和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在历史上经历四个时期,在原始共产时代,经济具有连带性质,所以相应的政治组织也具有共同形态;到了奴隶制时代,自由人提出的政治连带,只限于富人阶级,而到了封建时代,政治组织“纯然以个人主义为其特征”;到了资本主义时代,“经济上纯为个人主义,政治情形也完全与之相适应”。所以在经济和政治的这种连带性质中,蔡和森提出的问题是,资本主义发展之后又会指向什么方向?资本主义发展了社会生产,但是有限的资源使得他们走上了武力掠夺之路,但问题是,“新的征服事业愈多,即勃新的经济恐慌愈益严厉;而资本国家之间的战争,势非使资本主义根本破灭不止。”所以,按照历史发展的规律,必然要求“人类的历史又朝着共产主义的方向进行了”。也就是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资本主义的大生产,为将来共产主义社会准备了各种必要的经济条件,“而且为它自己养成了最大多数的掘墓人——近世无产阶级”。
无产阶级掘墓,也是一种社会进化的产物,因为按照国家理论,只有随着阶级的消灭,国家必将被消灭,而这种国家灭亡论自由无产阶级革命能够做到,“无产阶级民主共和国,为国家演进之最高形式,亦即为国家消灭前之最终形式。”而从近世社会的种种现象来看,资本主义正陷入崩溃的边缘,蔡和森将这种崩溃的预兆归结为六点:地域上的推广阻止了并且缩小了;有些资本主义国家,回复到资本主义以前的经济状态去了;国际的分工破坏了,世界经济生活的单位摇动了;世界经济生活的统一破坏了;生产减低,财富的积聚也减低了;信用制度崩坏了。也就是说,政治上的演进完全和经济有关,因为经济埋葬了崩溃的隐患,所以经济决定政治,所以政治形态的改变也会成为必然,所以在新旧交替的时代,蔡和森看见了未来将出现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也看见了人类演进程序的最终版本:“由此可知社会革命必然要一天一天扩大,一天一天成熟:不仅在各大工业国内有农人阶级中等阶级及资产阶级的落伍分子和进步分子为之呼应,而且有全世界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国民革命运动为之呼应。世界革命的成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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