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25《小酒馆老板》：滋味，更与何人说？
一只碗，一碗水，或者半碗汤，或者半碗奶，在黑暗中泛着白，在月光下荡漾开来，但是在小酒馆老板关上门之后，始终没有小猫过来，空空且空空，就像这一天的生意，就像这一生的生活，总是留着一个位置，等待着有人来。
关门而进入黑夜，关门而空留一个位置，阿基·考里斯马基的“小酒馆老板”以日复一日的方式送走了波澜不惊的一天，就像短片本身，一天也是短暂而易逝的。这是一篇命题作文，阿基·考里斯马基和佩德罗·科斯塔、曼努埃尔·德·奥里维拉、维克托·艾里斯受邀拍摄了关于葡萄牙北部文化重镇吉马良斯的电影，合成《历史中心》的集锦片。阿基·考里斯马基在这部14分钟的短片里，讲述的是一个镇上小酒馆老板一天的故事，这个故事透出的是一种淡淡的忧伤，一种想要参与进去却总是退出、一直在等待却总是无人到来的生活状态，而这种生活、这种状态就像那碗汤，只有真正品过的人才能识得其中的滋味。
一天的生活从广场的早晨开始，伴随着还未停息的狗吠、渐渐响起的钟声，小酒馆老板踏着朦胧的早色来到自己经营的小酒馆，立着的拱门透出的是一片天空，但是在阿基·考里斯马基却将镜头对准地上，地上的鸽子，地上的石板路，地上行走的双脚，从天空到地上，视角的转移就是生活开场的象征。小酒馆老板打开门，打开里面的灯，开始拖地，开始切菜，开始煮菜，于是一天的生活便被铺陈开来。
这是小巷里的小酒馆，两旁的建筑制造着一种逼仄的环境，小酒馆的生意也像着逼仄的世界一样，不张扬地发生着：老板摆好了桌子，铺上了桌布，放好了用餐的器具，有客人来了，从柜台上拿走了酒，坐在凳子上吸着烟，他们的目光似乎也静止在那里，不蔓不枝，甚至沉默如无声。这就是和小酒馆有关的生活，当生活在这一天被铺陈开来，阿基·考里斯马基开始了小酒馆老板对生活本身的品评，这种品评在两个维度上展开，一个是小酒馆里汤和菜肴的味道品评，另一个则是对生活本身的品评。
| 导演: 阿基·考里斯马基 |
“汤，1.80元”，这是写在黑板上的价目，似乎一直写在那里，也是唯一的价目，从老板开门之后切菜煮菜，放上几把盐可以看出，这是小酒馆具有传统的汤。但是显然只有一种汤已经很难留住客人了，于是老板走了出去，他看见小巷头上的商店里客人络绎不绝，一种反差让他再次走近那家酒馆，他看到黑板上写着的是烤全羊，是海鲈鱼，是章鱼，这些都是大餐，和小酒馆的冷清形成了反差。而这对老板来说，也变成了一种冲击，在这个场景中，阿基·考里斯马基完全利用光影制造了内心叙事：老板起先站着的地方一半被光照到一半却是阴影，而被光照到的正是提供了大餐的酒馆，处在阴影里的就是自己的那家冷清的小酒馆：光亮和阴暗，热闹和冷清，大餐和清汤，就构成了老板向外走的欲望。
他回来，在黑板上写上了“橄榄油沙丁鱼”的菜名，然后是屋子里挂着的鱼尾，然后是鱼尾放在锅子里煮汤，然后黑板上又多了一道菜名：渔夫汤：2.5元。从1.8元的汤到2.5元的“渔夫汤”，这是从阴暗走向光亮的老板的一次改变，但是当他自己坐下品尝这碗新鲜出炉的汤，他并没有满意的表情，于是改变再次发生，他去了对面的酒馆，要了一碗汤，然后坐在橱窗前慢慢品了起来。从自己招牌的汤，到想要革新的“渔夫汤”，再到到别家取景的汤，小酒馆的老板用这样的三部曲品尝汤的味道，对于他来说，这完全是经营管理上求变的开始，品尝味道也是如何做好生意招来更多客人的行动。
但是阿基·考里斯马基并非只是在这个层面对“滋味”进行叙事，当老板坐在别家酒馆开始品尝汤味，镜头闪现的是一场误会，老板正和女伴在那里起舞，生活不只是小酒馆，还有回忆里的误会，还有身边的女人，于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穿上了红衬衫，换上了西服，系好了领带，擦好了皮鞋，买来了一束玫瑰，像完成一个仪式那样开始了另一种品尝。公交车打开，下来的是年轻人，是老年夫妻，本来想上车的他终于停在了那里，然后匪夷所思地扔掉了玫瑰花，回到小酒馆，在已经没有其他客人的情况下，他自己坐在凳子上开始喝酒，而收音机里传来的是比赛直播的解说。
公交车上的那一幕，让他看到了什么，让他想到了什么？上车下车，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在一站有一站中继续，遇见什么人或不遇见什么人，和谁在一起或者不和谁在一起，都充满了某种宿命，小酒馆老板大概想要去找某个人，那个在舞会上共舞的人，但是他却放弃了，也许就像汤一样，改变了味道，改变了食材，还是一碗汤，那汤的味道是咸是淡，是清寡是浓烈，只有自己品尝才能识得滋味。小酒馆的汤，生活中的汤，在这一天的简单生活中，他都品尝了滋味，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也悟出了什么，开门，放上一只碗，关门，让等待在外面发生，自己在自己不言说的内部，自己在自己的阴影里，所有的滋味也都变成了自己对生活的感悟。
《小酒馆老板》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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