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31 《大战争》:子弹不分天才和白痴
子弹也不分胜利者和失败者,不分意大利人和奥地利人,当子弹射进身体的时候,唯一的结果却只有死亡。战争,意味着无法选择的命运,意味着不可逃避的死亡,亚科维奇就是在楼顶的窗口看见自己的同伴乔瓦尼被奥地利人用子弹射杀,就在刚才,他们还抽着烟握着手,说着“四海之内皆兄弟”;就在昨天晚上,完成通报信息任务的他们还在马厩里喝酒睡觉。而现在,亚科维奇眼睁睁看着乔瓦尼倒下,也知道自己如果闭口不说,也同样会有这样的命运,所以即使亚科维奇在奥地利军官面前哭泣着说:“你们把他打死了,只有他知道浮桥的秘密,而我只是医疗队的。我是个胆小鬼,我知道的话一定会招的。”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赦免的机会,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他和乔瓦尼一样,被奥地利士兵架到刑场,在口令中被子弹射中,倒在地上。
死亡就是如此残酷,即使如乔瓦尼一样最后的大义凛然,即使如亚科维奇最后的颤抖和哀求,但是似乎只有死亡是唯一的,而且当奥地利人占据的地方最后被意大利军队攻克之后,在胜利的号角和欢呼声中,两个人却不像是战争中英雄,他们如最初时候一样躺在那里,对于他们来说,身后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都是不可感受的,生命只有到死亡那一刻为止,便不再有意义,所以当胜利的部队通过他们面前的时候,意大利军官却还在说:“那两个懒鬼已经第二次逃掉了。”也就是说,当他们以英雄的方式保全了秘密,却被当成了懒鬼,当成了逃兵。
| 导演: 马里奥·莫尼切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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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面对伯丁妻子的笑脸,乔瓦尼和亚科维奇遮掩了伯丁死亡的秘密,他们甚至拿出了刚刚从贵族庆功晚会上募集而来的钱,送给伯丁的妻子,这些钱本来他们打算去找女人的,但是在这一刻,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欲望,忘记了卑劣的目的,接过包裹把伯丁的妻子送上火车,在同样流露的笑容中让伯丁的妻子不带痛苦地离开。那一刻似乎是猛然的醒悟,似乎是真切的体验,以为战争只是一个游戏,意味可以远离死亡,但是伯丁的死亡在眼前,伯丁妻子的期望在眼前,在这样一种矛盾中,才能真正看清战争的残酷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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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争》海报 |
战争到底是什么?对于乔瓦尼和亚科维奇来说,似乎一直有一种逃避的态度,“我已经离开我的母亲,变成一名战士。”战争的爆发一定是对于原有生活的破坏,一定是对既定的规则的破坏,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战争更像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在征兵的时候,米兰人乔瓦尼就找到了以为是某个军官的亚科维奇,希望他能弄张迟缓征兵证,在30元和20元的讨价还价中,亚科维奇也的确促成了这个交易,但实际上只是一个骗局,亚科维奇根本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他自己也被征兵上了战场。当在前线两个人最终碰到的时候,乔瓦尼要向他索回30元钱,而当他问及亚科维奇参军的原因时,他的回答是:“我是自愿上前线的。”
谁都不是自愿,两个人总是想利用各种机会从战场上逃脱。乔瓦尼在负重40公斤的越野训练中,偷偷的将包里的东西换成了稻草,并且为自己解释是:“不学无术者,唯有律师和长官。”而当他遇到亚科维奇的时候,他听到的对于战争的解释是:“这不是我的战争,我的战争是消灭那些不负责任的烂人。”但是谁是烂人?无非也是一个逃避战争的借口,所以两个人共同被编入七营,也一拍即合,总是想办法从战场上溜掉。因为懒,因为骗人,所以长官总是安排他们从事特殊的任务。当要去前方埋设地雷的时候,伯丁自告奋勇只要拿出10元钱就可以替他们做这个工作;当战斗打响准备冲锋的时候,他们两个被安排去接通电话线;而当奥地利军队要进攻之前,他们又被安排去运输铁丝等工具;当士兵们在赞宁据点坚守的时候,他们两人又被派去六公里的总部通报前线信息。
一次又一次,他们被执行特殊任务,但每次都能从正面战场上逃避,也保全了姓名。在伯丁代替他们去埋地雷的时候,另一个同去的士兵在撤回途中因为铁丝网缠住,而被自己的炸弹无情地炸死;在进攻奥地利人的据点而伤亡惨重的时候,他们却在接电话线的任务中侥幸逃生;运输铁丝线回到大本营,乔万尼还去和妓女康斯坦蒂娜约会找到了自己第一次鬼魂时丢掉的钱包,而当他们准备回到战场的时候,敌人进攻的炮弹几乎将前线夷为平地,伯丁就是在那一场战役中死去,而他们索性也不想回去,以“士兵的职责是服从”为由留在了相对平安的大本营。
一次次逃脱,一次次化险为夷,所以战争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不真实的,甚至变成了一种游戏。的确,在你死我活的炮声里,乔万尼甚至还去勾搭妓女康斯坦蒂娜,在笨拙的行动中,在冲动的情绪里,点起蜡烛,吃起土豆,同床共眠共度良宵。而在回大本营运输物资的间隙,他又回来寻找她,或者也是为了拿回自己的那个钱包,只是包里的25元钱早已变成了“嫖资”。而在奔赴前线中,在康斯坦蒂娜居住的村子里,又一次和她相遇,只是,这一次,已经不是肉体的缠绵,而是无奈的告别。三次相遇,对于乔万尼来说,情感是递进的,一开始是纯粹的肉体欢愉,在这个只有军队的地方,也只有她这样一个女人存在,无疑是一种诱惑和弥补;而第二次来找她,她却记得他的名字,还有那张钱包里的照片,让两个人开始谈论起人生,康斯坦蒂娜是有孩子的母亲,她选择这样的生活也是迫于无奈,所以在她的身边也放着一张孩子的照片,只有在照片里,才能找到思念的理由,所以当最后在那个即将遭受炮火的村子里,康斯坦蒂娜和孩子、佣人最后要离开的时候,对于乔万尼来说,却变成了一种不舍,一种失去。“再见,再见”的喊声里,已经没有了戏谑和玩笑,满满的都是依恋。
但这注定只是一个插曲,萍水相逢也罢,真情实感也好,没有人能阻止战争的爆发,也没有人能真正在战场上幸免于难。而战场之外的那些期盼最后也无非变成了一个谎言,伯丁的妻子不远千里送来包裹,却无法知道丈夫的生死;那个不识字的叫贾科马齐不停地叫人给自己的女友写信,但最后女友告诉他和一个富翁结婚了,但是念着信的中尉却欺骗他说,女友很想念他,等待他回去。也许就是这样的谎言,才能掩盖战争的残酷,也许这样的戏谑,才能淡化战争的痛苦,但是无法逃避的死亡,还是在他们眼前,变成了永远的噩梦。
他们看见了被铁丝缠绕的士兵在苦苦挣扎中血肉横飞,他们看到了一心赚钱的伯丁在战壕里中枪,他们看见了塞格雷上校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他们也看见了无情的炮火摧毁据点,轰炸房屋,他们更看见了康斯坦蒂娜的泪水和伯丁妻子笑容背后的酸楚,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战争的无情,只是当自己投身在战场上,从来不知道子弹会从哪个方向飞向自己的身体。“战争一直屠杀人类,从没有为人类造福,没有人有权利命令人去死。”这是战争的不合理化,“战争是永不停歇的等待。”这是战争的荒谬。在冰冻的寒冷季节,每个收到远方信件的士兵,都要“给圣诞老人跳一下”,从而获得某种祝福,从而有效消除恐惧感,而在那严寒世界,前线根本没有好的伙食,却发现了一只母鸡,但是即使面包引诱,那只鸡却也还是走到了敌人的战壕里,让所有人眼睁睁地感受到一种失去。
战争一点一点地改变着他们的生存状态,而当休战期到来,从战场上回来的士兵却都是短胳膊少腿,一场欢迎的盛典最后变成了妇女的恸哭。用身体迎接子弹,这是战争最大的血腥,而在这无法逃避的命运中,他们却也只能用幽默的方式来改变自己,几颗栗子成为他们的美食,而烤熟它们需要有洞眼的锅子,于是有人将锅子举过头顶,对面以为是进攻的士兵,打来一梭子子弹,自然就将锅子打出了窟窿。在“虱子满头,食不果腹”的战场上,这或许就是一种解构,让战争返回到戏谑状态,也就意味着死亡也只是子弹射穿锅子的游戏。
亚科维奇说:“我是自愿上前线的。”乔瓦尼说:“我是个思想者,不是个行动者。”但是在战场上,即使有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幸运,一次次有苦中作乐的态度,一次次有谎言编织的逃避,但是毕竟子弹从来不区分天才还是白痴,不区分英雄和懦夫,不区分敌人和自己——那个奥地利间谍不就是死在他们面前?那个吹着口哨生者火喝着咖啡的军官不是被活活打死。无论对于谁,在非人道的战争中,在无人性的子弹面前,一切都是无可逃避,一切都是肉体的覆灭,一切都是希望的破败,一切也都是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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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不·认真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