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14 头顶有一架飞机
倘若他可以选择,
也许他不会成为敌人,
而会允许他们过某种生活。
——辛波斯卡《有些人》
他终究不是他们,那个时候,他还和同样被判入狱的父亲住在同一间囚室,那个时候,他还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家里的母亲和兄弟姐妹,甚至,那个时候,他还准备制造一种恐怖的报复行为,但是他还是向往着另外一片天空,向往着另外的某种生活,所以在那一部电影结束之后,在那一场袭警的行动结束之后,甚至在和爆炸案的主犯决裂之后,他抬头看见了那一架从监狱上空飞过的飞机,蔚蓝的天空,白色的飞机,在头顶变成遥远的希望。
98分钟,是电影定格在这个瞬间的时间,一部叫《因父之名》的电影,是把这个故事带进了另外的现实,现实里是不是他,也不是他们,而是我,是端坐着的我,是观看电影的我,像是独立于这个午后的一种存在。可是,电影和现实的距离,却奇迹般地拉近,拉近,最后是合拢而成为一体——那一架白色的飞机飞过,世界响起了轰鸣。是我听到了轰鸣,由远而近的轰鸣,电影之外的轰鸣,就在我端坐着看电影的时间里响起,12点27分,现实的时间对应于98分钟的电影,而就在那轰鸣声穿过中午的光影,进入我的耳朵的时候,我的的确确被对应于电影中的那个他。
巧合,是时间的巧合,是飞机的巧合,或者是电影进入了现实,或者是我进入了电影,那一种零度状态把这个中午,把这个四月,把这个现实,完全和那个有着“敌人”的世界合在了一起。似乎从未这样经历过,被纳入的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会走向何处,到底会有怎样的某种生活?98分钟的电影,和12点27分的时间,都是现在时,都是不能逃避的现在,都是无法离开的现场。
“你系好安全带,飞机开始降落。飞行是旅游的对立面。”不能离开,其实也是无法降落,他叫格里,那个被诬陷而判处无期徒刑的青年,只是仰头看见了天空中的飞机,是自由的向往,还是可以选择生活的幻觉?“以理智之名,以希望之名,以宗教之名,以迷药之名,以自由之名,你却离我远去,去看灿烂阳光,照耀别人。”那首歌曲唱起的时候,是绝对没有刺耳的轰鸣声的,打着鼓点,像是内心的一种呼唤,可是太微弱了,那个“以父之名”的拯救最后却换来了一种非正义、非公平的死亡。
在98分钟的天空里,只有飞机飞过,格里的父亲还没有因病死在囚室里,可是那一家飞机是带不走他的,也带不走那所有“以父为名”的关怀,天空中飞过,然后远去,然后消失,甚至在电影里飞机的轰鸣声都没有。可是我听到了,我可以选择,我可以没有敌人,我可以被允许过那种生活——甚至,可以在12点27分之后的时间里,停止放映,关掉电脑,然后假装很应景地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抬头,看那一架从天上飞过、带着轰鸣声音的飞机。可是我没有选择,我还是坐在凳子上,还是继续观看这一部电影,没有抬头,不知道飞机是从南往北,还是由东向西,不知道能穿过多少云层,不知道会被多少人听见——在我的头顶只有被覆盖的天花板,只有一个厚重的屋顶。
所以,头上的一架飞机其实是屋顶的一架飞机,它一直在电影里,只是声音不小心溢出来,流进了这个安静的中午时光。所以,在这样被隔绝的世界里,飞机其实是《屋顶上的一架飞机》,小说而已,它在最后面写到:“四周一片静谧,静得能听得见树枝的呻吟。无论如何,如果不是屋顶上,紧挨着烟囱和树尖,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一种咆哮的噪声,像是重重地敲打着一块钢制庞然大物,我们或许会永远这么站下去或者事后会慢慢地回家——谁知道我们会怎么做?”依然是没有选择,甚至充满了疑惑,“谁知道我们会怎么做?”其实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做,甚至我们自己,也是在这样一种静谧的呻吟中,听到一个没有选择的生活。
没有选择的小说,没有选择的电影,也是没有选择的现实,《因父之名》从昨天的时间里被打开被看见的时候,我以为它会以一部完整的电影时间呈现出来,“这里只有一个时间,即没有叙事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影片时间”,那么等我的时间全部变成电影时间的时候,是不是会因为它的结束而结束,是不是会因为那一架飞机而成为真正的飞机?可是,时间却突然被卡住了,30分钟的电影之后,我选择了停止,选择了关闭,然后选择了离开,选择以中断的方式告别昨天的观影,而等到今天再次启动,不仅30分钟之后的故事,而且整部电影的132分钟时间,都已经不存在了,被移除了,或者而被删掉了,昨天的时间,昨天的电影,昨天的故事,甚至昨天的小说,都变成了一个突然消失的叙事,“这里只有一个时间”,可是我的时间又从哪里可以找回?
时间成了我的敌人,即使重新寻找到这部电影,即使重新从30分钟开始,即使有飞机从电影飞到中午的现实,时间也在敌意中变成了虚无,“他们走出了画面,他们就不存在了。”不存在的他们,就是不存在的选择,就是不存在的“有些人”,甚至是不存在的飞机——宛如一道数学题:“小明抬头看到自己头顶上方有一架飞机,当他听到飞机在他头顶上方发出轰鸣声时,飞机以300m/s的速度飞过1800m,计算飞机的大致高度。”它不降落,它不抵达,它只在电影的蔚蓝天空里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它只在数学题目的乘除里变成一个答案,它只在我没有离开座位的听见中变成一个传说,那么远,那么近,那么刺耳,那么静谧,整个中午最后都变成了“因父之名”的鼓点,在左手轻拍右手的过程里进入午后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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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因父之名》:因为他们犯了球规
顾后: 《手到擒来》:被诱惑的诱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