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14 《浮生若梦》:关于资本的理想主义二重奏
终于,范德夫一家在“资本”的强迫下开始搬离住了几十年的家;终于,银行家柯比离开了决定公司命运的32楼来寻找情感的“资本”。两种资本,却将他们从彼此对立的阶级和生活中回归:拥有众多朋友、拥有幸福家庭的范德夫是情感资本的受益人,而柯比在失望中登门来访,是舍弃了雄厚的财富资本,尽管那间房子已经空空荡荡,尽管柯比家族的父子关系到了最低点,但是在那口琴声悠扬的乐曲里,他们仿佛是一家人,不再敌视,不再隔阂,双重奏是温情的表达,是和谐的乐章。
而最终的结果是坐在一起的晚餐,范德夫终于不再搬家,不再离开这个“自由王国”,而柯比夫妇也终于同意了儿子东尼和范德夫孙女爱莉丝的婚姻,范德夫举杯时说:“我们都很健康。”健康是不再纠缠于富和穷,不再强调阶级的差异,不再树立彼此的对立,健康是大团圆,是大和谐,是理想主义的最后胜利——就像范德夫和柯比手中的口琴,一个是自己生日的礼物,代表着生命的最真实状态;一个是曾经的记忆,代表着人生最纯真的回归。
真实而纯真,是理想主义的关键词,仿佛也是资本主义社会寻找到的最后归宿,而东尼和爱莉丝成为相爱的一对,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理想主义的最完美结果。理想似乎就是丰满的,它化解了家庭的矛盾,融合了阶层的对立,让相爱的人走到了一起。但是在纽约、华尔街、股市大震荡、柯比公司等组成的资本世界里,这样的理想主义仿佛像是一个梦,一个躲避现实的梦,一个超越对立的梦,但是梦如何发生,梦如何成长,梦如何成真,梦又如何在二重奏的团圆氛围里变成现实之一种?
| 导演: 弗兰克·卡普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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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小小的暗示,从这个并不健康的身体信号出发,柯比家庭的矛盾也开始显露,刚从学校毕业的儿子东尼成为科比公司的副总裁,但是他似乎无意继承父亲打拼下来的江山,在公司讨论时他一言不发,在做出决策是他沉默无语,他的兴趣似乎只在和爱莉丝的“办公室恋情”里,一个是副总裁,一个是打字员,当他们同处一室时,他说着“我爱你”,拉着爱莉丝的手,全然不顾公司的那些目光,全然不顾高傲父母的反对。
身体疾病、与儿子的矛盾,对于柯比来说,是拥有雄厚的财富资本这一风光事业背后的隐痛,而这个隐痛还慢慢扩展开来,当东尼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爱莉丝结婚的时候,柯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在餐厅里,当他们和达官贵人一起晚宴的时候,东尼却带着爱莉丝闯入了进来——爱莉丝身后挂着的那一块刚才和孩子们跳舞时获得“冠军”牌子,成为全场人的笑料。牌子是东尼和爱莉丝快乐的象征,是他们无忧之爱的见证,但是显然也是被嘲笑的对象,那后退时撞翻的酒杯,那安静时发出的尖叫,都像是对于这一种资本秩序的反抗,但是在这个代表着财富、礼节、成功的资本世界里,他们理想主义的爱情注定要离开,甚至在被阻扰的力量中面临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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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电影海报 |
东尼和爱莉丝,生活在不同的家族里,面对着不同的世界,而当东尼第一次走进爱莉丝的家的时候,他其实看见了一个更为新奇的世界,也仿佛闯进了一个乌托邦。这里有拄着拐杖的爷爷范德夫,有整天在地下室里研究各种烟花的爸爸西卡摩,有八年来因为误送来一架打字机而开始创作剧本的妈妈潘妮,有不管干什么都翩翩起舞的姐姐艾西,有拨弄着一架古怪的乐器的姐夫麦克,还有毫无拘束的黑人仆人,还有从中介请来会设计小玩具的波平,甚至还有那只听话的乌鸦,那一只用来镇纸的小猫……仪器、实验、音乐、舞蹈,完全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世界,而范德夫对此的解释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就是在35年前,本来是工人的范德夫想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毅然辞去了工作回家,开始追求自由生活,而从这个自由的起点开始,他的儿子、儿媳、孙女、孙女媳,以及仆人,都变成了自由世界里的一员。这是理想的生活,每个人都是快乐的,而爱莉丝作为最小的孙女,也遗传了自由的基因,所以她会不考虑现实地喜欢东尼,会想到从恋爱到结婚的自由之路。
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灰姑娘,他们在爱情中似乎并没有想到现实中会必然遇到的困难,而那一次因为弄错了日期的家族见面,则把这种困难推向了赤裸裸的矛盾。柯比夫妇在东尼的安排下来到了范德夫家,当门被打开,他们完全惊呆了:潘妮正在作画,艾西正在俄国舞蹈教练克林柯的指导下跳舞,而地下室里正在研制烟花,以为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以为是对他们的礼帽和尊敬,但却是一种混乱:柯比坐下去的椅子总是让他不习惯;柯比太太说到的通灵,却被潘妮解读为“愚蠢”;克林柯毫不遮掩地说柯林一定是患了胃溃疡,而且说到胃溃疡会致人于死地;甚至谈到摔角时克林柯竟然把柯林狠狠地摔倒在地,还弄碎了他的眼镜……
两个不同世界的家族,碰撞在一起,除了尴尬就是矛盾,东尼解释说,故意让他们来是因为想让父母看见这个家真实的一面,真实而变成理想,对于柯比夫妇来说,甚至是一种不敬。但是当地下室终于响起了烟花发射的爆炸声,两个家族的命运却被拴在了一起:灯火全部熄灭,在混乱中他们被警察抓走。当他们同处在被铁门关闭的房间里,当他们都成为扰乱安宁的嫌疑人,无疑命运把他们推向了同样的境地。但是这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彼此的对立:柯比要打电话给律师,在众人面前抽着雪茄,还用言语侮辱他们。而当法庭审判的时候,代表着财富和地位的柯比反而不被人尊重,当法官认为范德夫一家无照制造烟花需要罚款一百元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穷人拿出钱来,为这个和他们成为朋友的“老爷”筹集,甚至那个法官也微笑着那出一份。
他们是穷人,但是他们却团结在一起,这让柯比无比惊异,而范德夫在他面前说的那句话让他无地自容:“你只有爪牙,没有朋友,你只有金钱,没有自由——金钱能带进坟墓?能带进坟墓的是朋友的爱。”金钱和朋友,财富和爱,似乎是隔离的,而在众人鄙视的目光里,柯比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立。而也是从这次遭遇开始,爱莉丝避开了东尼,“我不想和势利的人相爱。”找寻不到爱莉丝而伤心的东尼终于告诉了柯比,自己不愿当总裁,也不愿呆在公司里,他要辞职,要专心研究那些青草。
研究青草,其实代表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回归,曾经东尼告诉爱莉丝,自己在大学里的时候,和同学对青草为什么会变绿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是因为青草里面有一个微小的引擎,它能将太阳的能量储存起来,所以他们准备探索如何将小引擎变成大引擎,如何储藏更多的能量。大学生活,是理想主义的生活,所以当遭遇了现实矛盾的东尼做出这个决定,就是要找寻曾经的那个梦,而这个梦其实是和范德夫家族对于自由的实践有着相同的意义。理想之梦被激活,自由世界中寻找自我,这便是这一场风波、这一个事件带来的结果。
当东尼离开柯比公司,当儿子和父亲决裂,与在监狱里失去了自由身,在法庭上被羞辱一样,是柯比遇到的最难过的现实,而在经济衰退中,他也见证了蓝西老板的自杀事件,在公司最后做出决断之前,破产而陷入绝境的蓝西曾在他面前说过:“我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快乐,而你虽然这次赢了,但是你的结局和我一样,你也会很快从权力的高台上跌落。”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和蓝西一样的命运:在自杀中成为资本财富的一个牺牲品。所以他在决定公司命运的那一刻依然从32楼的电梯里下楼,依然离开了自己奋斗一生却找不到自由的公司,依然来到了正准备搬离的范德夫家,在口琴声的悠扬乐曲中,在众人的应声而舞中,终于露出微笑,在朋友,在自由中回归到自我。
这当然是理想主义的胜利,东尼回归而开始研究青草,柯林回归而开始吹起曾经喜爱的口琴,像范德夫一家一样,拥有了可贵的“感情资本”。这是大团圆的结局,无疑也是美国梦的一部分,当社会面临经济衰退的时候,当时代面临赤裸裸金钱关系的时候,柯林的寻找和回归是对于人际温情的渴望,而这种自由主义的乌托邦在某种程度上也在批判所谓的美国国家主义。柯林作为华尔街的银行家,积累着雄厚的资本,“没有我们,这个国家将没有一颗子弹。”所以他们掌控着国家的命脉,但是当股市崩盘,当经济衰退,这种资本其实也是脆弱的。而范德夫生活在自己的这个王国里,二十年来从来没有缴纳所得税,当国家税务人员上门来的时候,他反问的一句是:“我不信这一套,政府那我们的钱去做什么?政府能给我们什么?”所谓的政府,在他那里是一种是侵占的机器,甚至要将他们赶出一直居住的房子,而变身为资本的一部分。
所以,所谓的财富资本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谎言,所以他们只生活在自由世界里,只生活在乌托邦里,甚至用情感资本来感化作为赤裸裸金钱世界代表的柯比,让他快乐回归,让他成为同盟,让他见证结合:东尼和爱莉丝终于从爱情走到了婚姻,就像范德夫家中的木板,上面写着“SWEET HOME”,虽然总是被震落,震动而掉落,掉落而重新挂起,注解着甜蜜而温馨的生活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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