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6 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2是美妙的偶数

你不看足球,而是看着那个守门员,看他双手放在大腿上,又是往前跑,又是往后退,左右晃来晃去,冲着后卫大声叫喊。“通常情况下,只有足球朝球门射出时,你才会注意到他。”

足球是一个物体,小说也是一个物体,物体需要被移动,需要被描述,需要被寻找,最后需要被命名,当《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出现在书桌上某一个位置的时候,它必然经过了一次购买,一次运输,一次交换,以及一次摆放,而最后成为一个最终的物体而具有叙述的意义时,它一定是进入了此时此刻的现场,小区某一幢楼,楼里的某一个房间,房间里的晚上七八点钟。而这还不够,现场被打开,小说被打开,物体被打开,接着便是有人进入现场,从第一页开始阅读,看见那里发生的故事,听到出场的人物,思考可能的主题,再接着,便是读到最后一页——或者从最后一页开始读,从后面翻到前面,从发生的情节转到未发生的情节,或者从后出场的人物推断出前面出场的人物,不是关于顺序的倒置,不是关于人物的重新安排,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进入故事,用另一种手段命名物体。

似乎还不是最后的终结,在进入现场之后,甚至在退出故事之后,它还只是一个小说的物体,也就是说,它和那个叫“彼得·汉德克”的名字有关,甚至和被最后一页标注的开本、印章、插页、字数、版次、定价有关,也就是说,即使被阅读,被合上,最后还是一个四方的物体,在作者和一切的版权信息之外,它必须重新被叙述,也就是说,当一个物体脱离它固有的秩序,从文本的世界中成为另一个物体的时候,它必须被重新命名,必须重新被讲述,一个故事,一个人物,一种虚构,一场游戏,一次谋杀,只有在重新命名、重新讲述之后,它才会真正活在现场,才会真正具有焦虑,才会真正获得意义。

小说是一个物体,足球也是一个物体,曾经的足球守门员变成了安装工,曾经的妻子离开而被别的女人依次取代,曾经的房间被重新安排,曾经的比赛被重新布置,就如一本小说,早就离开了它作为原始物体的意义,所以如果从比赛的现场开始一种叙述,那么在面对比赛时,守门员的焦虑并不是有人会从不同角度罚点球,而是罚点球的那个人只有此时才注意到他——足球、罚点球,前锋,或者都不是关系守门员焦虑与否的因素,而是在现场,谁来关注,谁来叙述,谁来制造悬念,谁来完成游戏?

谁是一个人称代词,是判罚点球的裁判?是射门的射手?是最后扑救的守门员?一种现场是自成一体的,是一气呵成的,当裁判吹响哨声,当射手助跑射门,当守门员做出扑救,所有的动作都被组合成现场的一个动作,不管是射手变幻左右的角度,还是守门员做出方向一致的动作,可能被射进,可能被扑出,而在可能里,有时是射手面对守门员时的焦虑,有时是守门员面对射手的焦虑,但最后都无法逃离足球场判罚点球的现场,也就是说,他们组合成了一种秩序,即使是没有结果地在“不停地继续”,即使最后无计可施地宣布结果,但终究是一种现场的焦虑。但是谁这样的人称代词缺少的是最重要的命名,那就是观众。

编号:C38·2151223·1251
作者:彼得·汉德克 著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15年11月第1版
定价:45.00元亚马逊34.40元
ISBN:9787208108448
页数:316页

“那射手突然起跑了。穿着鲜黄色球衣的守门员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动,罚球手将球踢到守门员的手里。”这一系列的动作,这一系列的结果,最后具有什么样的意义,那就是被看见的意义,被叙述的意义,而这种看见和叙述就是另一种命名,就如一本小说,当它脱离文本的物体意义的时候,才可能获得意义,才可能活在现场,才可能具有焦虑,所以守门员和射手的最后意义,都在叙述者那里,叙述者是我,是第一人称,而他命名的守门员和射手就是他,他是一个人物,他是一个名字,他是约瑟夫·布洛赫。

被看见和被叙述的布洛赫,在被解雇的时候,第一次进入了故事的现场,那个故事被展开的时候,始终是在一个明确的舞台里,他上了出租车到了纳什市场,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灌醉,他想给朋友打电话却没有了零钱,他坐电车出了城去了体育场,他坐在一张没有扔掉的报纸上,他在一个房间的淋浴间冲了个澡……他被解雇是一个“物体”的移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所事事,他无聊之极,他茫然寂寞,所以他必须寻找一种秩序,一种确定自己的秩序,一种把自己叫做布洛赫的秩序。

秩序有关的是两个“物体”,一个是和离婚的妻子有关的女人,一个是和曾经职业有关的球场。他看见身上穿着外套的女人,他给前妻打了电话,他等待电影院的女售票员,他发现汽车角落里提醒他掉了硬币的女人,他遇见了说起了那个孩子失踪的农妇,他问起在旅馆里的女人是否有了男朋友,甚至他用力掐住了一个女人的脖子——那是一种恐惧,在女人出入他生活现场的时候,大都只是偶遇,只是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生故事,但是那个女人被掐死的时候,那种“一个什么东西断裂一样的声音”让他感到恐惧,恐惧是一种心理反应,也就意味着他开始被叙述,被命名:他是一个杀人犯。所以有了警察的到来,所以有了离开的冲动,所以有了对现场的背叛,所以有了命名一切的恐惧:“他透过打开的窗户往邻居家里看去。他看到一个棺材架上有一个死人,旁边已经放好棺材。墙角里有个女人坐在一条小凳上,她正在用面包蘸着果子酒。桌子后面的凳子上躺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他正在睡觉,他的肚子上趴着一只猫。”

而对于足球赛事,也经历了这一个重建秩序的过程,他从报纸上读到某一场赛事,他看见体育馆里球员的照片和签名,他注视自己房间里的比赛奖杯,他回忆起在南美举行的一场巡回赛,而这些或者也是片段的,就像他遇见的许多女人一样,直到进入了那个操场,看见了运动员在训练,那个活着的现场也进入了他的世界,他成为其中的一个观众,成为一个叙述者,或者是“他对那个射门根本没有准备,他让足球从两腿之间滚了过去”的回想,或者是“他抬头看去,看到原来是又湿又重的足球砸在一个球员脑袋上”的事件,或者是“那些前锋正带着球冲向他的球门”的动作,都开始复活,而这种复活就是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秩序,属于观众和叙述者的秩序。

女人和足球,是重新被命名的物体,是重新被叙述的物体,是活在现场活在舞台上的物体,就像当他说到自己曾经是守门员时遭受到几次肋骨骨折之后,有人说那天锯木厂的锯木工从木板堆上摔下来的时候,也是肋骨骨折。女人建立了秩序,足球建立了秩序,死亡建立了秩序,曾经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布洛赫认为他们都是自称一体的,都属于他们自己,都表现的很自然,但是从此之后,“他觉得一切都很相似;所有的物件都让他想起它们的相互关联来。”女人联系着情欲,情欲联系着身体,身体联系着孩子,孩子联系着失踪,失踪联系着死亡;足球联系着过去,过去联系着工作,工作联系着时间,时间联系着记忆,记忆联系着活着,活着联系着死亡……

而一切的联系在布洛赫那里变成新的秩序的时候,命名就变成了一组组被拆开的词语,“然后”、“一张”、“小”、“桌子”、“然后”、“一个”、“纸篓”、“然后”、“一块”、“窗帘”……句子断裂,甚至还以图像的方式逃离词语原来的意义,那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直接而具体的符号,甚至关于“布洛赫”也变成了一个词语,一个符号——自己解构了自己,自己重建了秩序。所以当以观众的身份看见那场比赛,看见守门员的时候,他也最终把守门员从自己那里脱离开来,不自然的秩序,指向的是真正的焦虑,往前跑,往后退,左右晃来晃去,而最后即使足球留在了自己的手上,解除了一切联系的物体也只在分解的词语里变成毫无意义的物体。

所以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当有观众和叙述者接触彼此关系的时候,它其实就变成了“守门员”“罚点球”“时”“的”“焦虑”,没有了现场,没有了秩序,没有了句子,当然也没有了布洛赫。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无序取代了秩序,叙述者取代了人物,词语取代了句子,那么还有什么是真相?其实命名为“布洛赫”的那个人,或者命名女人和足球断裂联系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谋杀犯,他制造了事故,他扼杀了秩序,他逃离了现场。

“谋杀故事的开场就像其他故事一样,无非另外一个故事的延续。”另一个故事被延续的时候,其实谋杀早就发生了,谋杀指向一个已经发生的事件,指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指向一个已经破坏的现场,都是在秩序建立之前就已经展开了,所以谋杀在真相之前,就是一种无序,而那个谋杀犯就是一个陌生人,他被叫做推销员:“他的行为举止像一个推销员。也许他就是一个推销员。”推销员是为了推销自己的商品,是为了强硬介入秩序,是为了改变生活的规则,是一个堕落的陌生人,所以像极了谋杀犯。但是在谋杀犯成为谋杀犯的时候,他一定要破坏秩序,所谓“无序”,这是逃离自己秩序的一种举动,“推销员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别人怎样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他。”是必须建立在这样一种互动的情景中,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现场,找到人物,找到对象,而在这个被别人的眼角余光看见的时候,秩序被改变了,所以原先的物体也便发生了改变。

“人们发现,刚才还在原来位置上的一个东西现不在那里了。”物体被移动了,被拿走了,被“突然”这个词使用了,所以无序的状态下,就是打破规则,打破时间,就是建立联系,就是命名物体,所以,谋杀是必须发生的,谋杀犯是必须命名的,而当一个谋杀事件发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彻底改变时间,而是时间停滞了,那里有死去的人——不是已经死去,不是正在死去,而是停滞在那里的死亡,也就是它是静止的,它是孤立的,它是没有秩序的,它是取消时间的:“那个死者或者还没有死的人在注视着他。”就像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他。

此时此地,是现场的唯一时空,是无序里的秩序,子弹上刻着十字花,死者的衣服上有盐粒,这些都在现场,但是作为一个谋杀事件,在返回真相的时候,必须寻找谋杀犯,必须还原谋杀时间,必须揭露现场的秩序,这是过去的时间,从停滞的时间里穿过去,这是发生的事件,必须从无序中寻找新的秩序,所以开始追踪,开始探寻,开始认识死者是谁,但是谁是唯一的跟踪者,谁是必然的被跟踪者?当物体发生改变被拿走,当秩序变成无序,跟踪者或者就是被跟踪者,而死者可能就是目击者。

返回现场,其实是一次重构,而这个重构过程中,时间返回了过去的时间,现场变成了发生的现场,秩序的回归只是表面的回归,而无序又变成了第二个的无序,重构是一次冒险,重构是一次命名,重构其实是一次破坏,寻找真相,是为了进入日常生活,而一旦进入日常生活,进入日常秩序,进入日常时间,那么停滞在那里的时间、现场、人物和时间都被取消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者人与事物之间的关系或者事物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者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只有当这些关系能够表明谋杀故事所涉及的那一个关系,即谋杀犯与其被害人之间的关系时,它们才有描述的价值。那些日常关系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故事了。”

而这种关系的破坏,就是因为有了描述者,跟踪者?询问者?都在接近事件,都在揭开真相,却进入了新的无序,“谋杀仿佛不是发生的,它是被发现的。”于是,错误的揭示开始了,他被人看见和被害人在一起,他逃跑了,他带上了有罪的证据,“作为一个无辜的人,他却最像有罪。”这便是新的秩序,这便是新的现场,这便是新的真相,其实重构就是一种二次过程,“‘2’是一个美妙的偶数!”偶数改变了唯一,突出了偶然,在二次构建的过程里,秩序的回归已经远离了真相,“真相大白通常都发生在密闭的空间里。”它只是因为被说漏了嘴,所以便有了和谋杀有关的秩序,而这样的秩序本身就是无序,就是在描述过程中的无意义。

“我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呢?”这是推销员最后的疑问,2是个美妙的偶数,2是个分裂的物体,2是个无序的秩序,那时水落石出,那时真相大白,而在台下,只有描述者,只有追踪者,只有询问者,只有取消了联系而被命名的观众,“当他死的时候,对于观众来说他早就死了。”死早就失去了意义,早就不在真实,所以在谋杀进入最后的时间的时候,宛如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出现的焦虑,那个球只是一个取消意义的物体,在观众看见的球场上,在被描述的现场,在无序之后的秩序里,“孩子们已经在玩杀人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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