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1 《罗密欧与朱丽叶》:断裂的爱情与死亡
这是“藐视众神”的行为,这是“被死亡征服”的悲情,这是“我要留下来”的决然,当被放逐的罗密欧回到维洛那名城,回到充满死亡气息的坟墓,回到喝了药水假死的朱丽叶身边,他的面前就是无法逃避的死亡,爱人之死,爱情之死,当他拔出短剑刺向自己的时候,他的殉情,他的赴死,看起来是背叛“世俗所加注的价值判断”,看起来是对于命运不公的反抗,而其实只是激发了内心压抑着的死亡意识,倒地而死去,也就完成了关于至死不渝的爱情的定义。
但这看起来,只是一次断裂的死亡。如果送信人不在半途遭遇瘟疫的病人,如果村里人不封锁门和窗,如果神父的信能够及时送到罗密欧的手中,甚至如果神父能早一点进入墓室,如果那瓶药水的效用能够提早让朱丽叶醒来,那么罗密欧就会知道这一个计谋,那么他所看见的也不会是死亡,那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就可以双双逃离。但是一切的如果却被那种偶然所击破,罗密欧自己一个人进入墓室,他目睹了朱丽叶的死亡,所以他决然地要留下来,而当罗密欧刚刚死去,神父就赶到,朱丽叶也从昏迷中醒来,而一切都已经太迟,在看见了罗密欧的死亡之后,朱丽叶也终于在爱人身边,用同样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用同样的殉情来保留最后的爱情。
断裂的死,成就了一段悲情的爱,偶然的死,导致了必然的殉情,而其实,罗密欧与朱丽叶偶然中的错失却注定是一种必然,也就是说,他们的命运安排中只有最后的死亡,只有必然的死亡,就像神父所说:“有些事情无法悖逆。”人力所无法改变的结局,爱情所无法改变的悲剧,就是生命完成一次真正的终结。这种终结的意义带有目的论,也带有宿命论,也就是说,在偶然的表象下,罗密欧与朱丽叶,早就在他们一见倾心的开端,就已经注定走向死亡。
| 导演: 雷纳托·卡斯特拉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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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家族的世仇积怨太深,在这种仇恨面前,从来没有对话,从来都是刀剑相见,而这种冲突的结果是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死亡事件,他们是敌人,所以罗密欧和朱丽叶之间就不应该存在爱情,当罗密欧潜入那场舞会的时候,他就被巴里斯看成是永远的敌人,甚至要把他置之死地,只是朱丽叶的父亲为了颜面才避免这场决斗。而当朱丽叶和罗密欧一见钟情的时候,她才知道罗密欧是家族的敌人,“我的挚爱居然是世仇。”而罗密欧也发出了“我的一生毁在仇家手上。”所以在家族的仇恨面前,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悲剧命运,早就预言了死亡结局,后来的月光下相遇,夜晚呼喊罗密欧的名字,以及教堂私定终身,被放逐前的恩爱之夜,都是在一种偷偷摸摸的状态下完成的,夜莺的歌声不再,喜鹊开始鸣叫,也就意味着白天到来,危险到来,所以罗密欧只能告别朱丽叶,只能离开维罗纳,只能在分隔的爱情里苦苦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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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密欧与朱丽叶》电影海报 |
所以,爱情无法跨越家族的世仇,这是一个悲剧,而当爱情之死化解彼此的仇恨,就变成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使命,也就是必须通过他们的死,通过两个家族失去儿女的悲伤,来重新审视家族之间的关系,而悲剧之后的喜剧就是从此他们不再结怨,不再成为敌人,不再拔剑争斗,不再制造更多的死亡。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死,是一种牺牲,当两个人殉情之后从墓室里抬出来之后,两个家族终于握手在一起,他们踩着两个恋人的尸体终结了长久以来的宿怨,在惩罚和原谅中书写了死亡的目的论意义。
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断裂的死的必然性,而另一方面,他们在仇恨的家族里,本身就具有一种随时死亡的宿命,也就是那种爱情之上覆盖着厚厚的死亡味道,尤其是罗密欧,那一颗纤弱而悲伤的心,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死亡意识,而随着不公命运的展开,这种死亡意识越来越浓厚,也越来越难以摆脱。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是从那场邂逅的舞会开始的,一见钟情本身就带有很多宿命论的色彩,而在之前,当街上偶遇的时候,罗密欧就被朱丽叶的魅力所吸引,“她在爱情的境界里是至高无上的。”而当朱丽叶的队伍走远,一种怅然的感觉,让罗密欧发出了“如果她放弃爱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罗密欧的第一次死亡意识,他当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她就是仇人的女儿,所以这种感怀在内心深处来说,和家族矛盾没有必然联系,只是罗密欧性格所然,在他那次失恋的时候,就开始自暴自弃,就开始失意叹息,就开始用神游这种极端的方式抚慰心灵,所以罗密欧是脆弱的,而当和朱丽叶的爱情降临的时候,他又一次次上升到它的终极意义,在舞会上,他就说:“她点亮了我的生命。”点亮生命的爱情,是至高无上的,但是一旦遭遇不幸,就可能是毁灭性的,这就是其宿命所在。
在第一次的死亡意识之后,罗密欧就已经陷入到朱丽叶的相思之中,也陷入到越来越难以摆脱的死亡里,当他刺死了朱丽叶的哥哥泰勃,主上最后宽恕了他,但是作为惩罚的代价,他必须被放逐,“放逐甚至比死刑还难受,和朱丽叶在一起是在天堂,而被放逐,不如让我去死。”这是罗密欧对神父讲的话,在他看来,放逐意味着离开朱丽叶,意味着离开爱情,离开天堂一样的甜蜜思念,所以一旦失去这些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死亡。面对他的这种脆弱,神父安慰他:“你要振作,像个男人,不要悲伤。”在被放逐前,罗密欧与朱丽叶终于度过了最美好的一夜,但是随着天亮喜鹊名叫,罗密欧必须离开,朱丽叶也叫他赶快离开,“让生命出走”,但是依依不舍的罗密欧却说:“就让我留下吧,就让我死去吧。”对于他来说,爱情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当被放逐被离开朱丽叶,也就意味着生命失去了意义,所以他宁可留下来遭遇死亡,也不想舍弃这一份爱情。
离开朱丽叶被放逐的生活里,罗密欧似乎也沉浸在某种死亡的宿命里,他总是梦见朱丽叶,而梦中的朱丽叶却已经死去,当那一份甜蜜的爱变成一种死亡,对于罗密欧来说,是一种折磨,也正是在这个具有死亡意识的梦境出现之后,罗密欧再也无法停止对朱丽叶的想念,在被告知朱丽叶已经死去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一句“我要藐视众神”,然后奔向维洛那名城,奔向朝思暮想的朱丽叶,奔向已经死去的爱情。而最后,在墓室里看见了躺在那里的朱丽叶,他已经再无希望,生者面对死者,唯有赴死才能解除生死之隔的距离,才能携手在一起,所以他毅然决然地用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找不到神父,不知道这一个计谋,罗密欧以这样一种方式错失了未曾死去的爱情。
浓重的死亡意识,使得罗密欧把爱情看成一种宿命,遭遇不公平的爱情,遭遇不能在一起的分离,遭遇被放逐的命运,罗密欧似乎难以跨越这一切,而相比之下,朱丽叶也感受到痛苦,也品尝了悲痛,但是她似乎更为积极,对于她来说,爱情的终极意义是幸福,“结婚是我一生向往的幸福。”所以在遇见罗密欧,在呼唤罗密欧,在祈祷罗密欧,在期盼罗密欧的过程中,她似乎并没有太浓重的死亡意识,在她看来,爱情只是爱情本身,当她知道他们是敌人的时候,“家族只是一个名字,名字不重要,我只想着我自己。”当她打探罗密欧的消息时,内心的想法是:“我要一辈子跟着你。”当罗密欧被放逐的时候,朱丽叶希望他离开,为的是以后能再见面。而当她被父亲许配给巴里斯的时候,看起来爱情遭遇了毁灭,起初她是反抗,但是最后在神父的建议下,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斗争,以假死的方式逃避权威,而这也是一种积极的方式,“上帝会让我们相见。”这是朱丽叶看见的希望,所以他喝下那瓶药水的时候,说:“我为你而喝。”也就是说,喝下这药水,意味着保留着和罗密欧相见的机会,意味着继续爱情的可能,她没有想到死,是因为她要用爱情点亮生命,要用爱情迎接幸福。
但生命终于错失在假戏真做的死亡里,爱情也断裂在偶然的必然中,恩恩怨怨的家族,生生死死的爱情,终于也在悲剧之后完成了伟大的使命,终于在宿命之中开启了新的历史,爱情和信仰,原谅和惩罚,迷失和死亡,在钟声一遍一遍响起的时候,解读了命运的最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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