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1 《家庭日记》:学会赶走一只苍蝇

当不能行走的弟弟洛伦索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恩里克加了一把劲,然后痛苦而无奈地转身,然后听到沉闷的关门声,“死亡是生命的一种习惯。”当这样的习惯越来越靠近病重的弟弟,对于恩里克来说,仿佛就已经把弟弟送上了死亡之路,这不是一种放弃,却是一次再也无法见面的分别,就像最后回到那间出租屋的时候,一家人的照片已经泛黄,父亲、母亲早就离开,而现在,随着弟弟带着痛苦的表情离去,一个完整的家,经历了战争,经历了奔波,经历了生死,也都变成了破碎的记忆,变成了生命习惯的最后悲情定格。

死是不是会成为一种生者的罪?隔着罗马和弗洛伦萨,隔着生存和死亡,隔着现实和记忆,也隔着兄弟之间没有相见的离别,恩里克似乎从记忆的碎片中看见了那无法抹去的伤痛。父亲参加战争而受伤,母亲在生下弟弟之后逝去,以及年老的祖母在疗养院里孤独离开,而现在,最后电话里告知弟弟的死,一个家庭的破碎是无情而无奈的,但是那里面似乎还有一种生存的挣扎带来的灵魂痛苦,穿过空荡荡的街道,走进空荡荡的屋子,他的世界里有孤独,有穷困,有命运何处去的质疑,也有生命终极意义的探问。

: 瓦莱瑞奥·苏里尼
编剧: Mario Missiroli / 瓦莱瑞奥·苏里尼 / Vasco Pratolini
主演: 马塞洛·马斯楚安尼 / 雅克·贝汉 Jacques Perrin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语言: 意大利语
上映日期: 1963-03-29
片长: 115 分钟

分开是在1918年,相遇是在1935年,这两个年份和战争有关,和死亡有关,当弟弟出生只有25天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去世,而父亲还在战争医院里,所以对于洛伦索来说,生命的降生本身就是一个缺失的纪年,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他的记忆中也只有伤病的父亲,所以出生对于他来说,不仅是爱的缺失,也是记忆的缺失,8岁的哥哥和年老的祖母,变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但是因为家庭陷入的困境,祖母根本无力抚养,当他被抱着送给富翁的管家萨络基的时候,命运让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这种生活之异对于洛伦索来说,更是亲情的缺失。

1918年到1935年,其实是一个时间的空白,洛伦索如何成长,对于恩里克,对于祖母来说,都是记忆的缺失,恩里克成为一名记者,祖母被送到疗养院,他们各自在自己的生活里行走,生者的坚强,有时候应该放弃记忆,当分开之后再次相见,无论对于恩里克还是洛伦索,都应该学会面对现实。但似乎缺失得太多,当他们遇见的时候,却是尴尬,却是矛盾,却是隔阂。那一个俱乐部里,恩里克是看到正在打乒乓球的弟弟,但是他没有打招呼,坐在那里取暖,也在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弟弟,而当洛伦索看见恩里克的时候,他却有意避开了他,当洛伦索找到哥哥,问什么要回避的时候,他的回到是:因为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游戏。

打乒乓的游戏,也是洛伦索生活的一部分,不想破坏游戏,就是不想介入生活,但是这样的逃避对于恩里克来说,并不是有意疏远弟弟,而是他看见了两个人永远的隔阂。被富有的管家收留,洛伦索的生活是告别了家庭的贫困,在他的成长中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越感,但是随着萨络基家道中落,洛伦索的生活陷入到另一种困境里,而这种困境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物质上的贫乏,而是精神意义的空虚,不是游泳就是打乒乓,这样的生活曾被形容为“粗俗”,而丧失了别人建立起来的秩序的时候,洛伦索心中家庭的冷漠感仿佛被激活,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的亲人,而恩里克也在一种徘徊中疏远弟弟,只是在旁边看着他的游戏,甚至选择逃避式的离开。

《家庭日记》电影海报

这或者也是一种无情。当恩里克带着洛伦索去看望疗养院里的祖母的时候,是开始他们寻找亲情的第一步。从小丧母,缺失的是一种母爱,而祖母的离开对于他来说,也没有获得过她的照顾。所以当站了一个小时等待他们到来的祖母,终于看见兄弟俩出现的时候,那种重逢的感觉让她温暖,或许是为了弥补曾经缺少的关爱,祖母拥抱他们,拉起他们的手,问起他们的工作,还一起在外面吃饭回忆过去的往事。当家属探望的时间临近,祖母抚摸着恩里克的脸,对他说的一句话是:“永远不要离开他,他是你的兄弟。”

永远是将来时,是趋向一种无限的未来,而未来一定是在过去之后,甚至在现在之后,那破碎的记忆里是家庭的分别,是缺失的爱和关怀,所以祖母的交代里隐含着一种亏欠。她无能为力,却只把希望寄托在年长的恩里克那里,而她在分别时从兜里拿出的钱给恩里克,似乎也希望用一种物质弥补的方式让他更好地照顾弟弟。恩里克推辞了,但仅仅是犹豫,最后他还是收下了这笔钱,对于他来说,为生计奔波让他也陷入到一种无奈,那间租房已经拖欠了租金,因为房东将他的电断了,房东对他的态度是“我不提供救济”,所以祖母的钱是一种对精神亏欠的弥补,也是对物质欠缺的救济。

最重要的是,祖母希望他像个兄长一样关心照顾弟弟,给他生活中已经缺失的爱,所以那年冬天当祖母死去的时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现在的孩子生活在孤单里,该怎么办?”临死前她还在担心他们能否像兄弟一样,能否彼此照顾,能否弥补缺失之爱。作为兄长,恩里克其实担负起多元的角色,他既像父亲,也应该像哥哥,而无论那种身份,都为了给洛伦索一种家庭的感觉,但实际上,这种已经造成了裂痕的弥补,并不能完全消融时间里的隔阂,尤其是在面临生存压力,面临身体疾病的时候,那种必须付出的爱遭遇到了另一种尴尬。

洛伦索来到恩里克的租房,他看到的是破败的墙壁,看到的是空荡的屋子,看到的是点着蜡烛的夜晚,似乎只剩下那堆在地上、放在桌上的书,精神食粮似乎是远离生活的,恩里克告诉他“没有两个人的钱”,但他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仅有的钱买了鸡蛋等食物,而在冷寂的夜晚,两个人也只能睡在一张单人床上,作为哥哥,恩里克给洛伦索盖上仅有的一条毛毯,然后自己没有脱衣服蜷缩在他的旁边,当洛伦索问恩里克,为什么要把祖母送到疗养院,恩里克的回答是:“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但是洛伦索却把这样的行为看成是一种“羞耻”。实际上,在床上洛伦索留下的眼泪也是对于自身命运的一种叹息,送进疗养院的祖母是孤单的,就像这十多年来自己的生活,而一声叹息的恩里克也只能在洛伦索入睡的时候,抚摸他的脸,然后抱头抽泣。

洛伦索还是失去了工作,面对生活的进一步压力,恩里克希弟弟自己能够勇敢面对现实的压力,能够振作起来化解生活的困境,或者和他一起改变一贫如洗的生活,但是,已经过惯了闲逸生活的他,在面对新的苦难时,总是沮丧,他说:“他们的世界不属于我,我找不到位置。”两个人从祖母逝世的疗养院出来,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恩里克穿着黑色的外套,洛伦索穿着黄色的衣服,恩里克走在路边的小道上,而洛伦索却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两个人的行走方式似乎也印证了他们经历的不同人生道路,所抱有的不同生活态度,在那一刻,恩里克大为生气,他掀翻了路边的一辆独轮车,对着洛伦索大喊:我们要做一件事必须有决心,必须有行动,手无寸铁的人注定要成为牺牲品,就像你爱一个人,就要付出,就要真正爱,就要娶她,千万不要把爱变成绝望。

不要把爱变成绝望,就是积极去改变自己,就是努力化解矛盾,而爱似乎对于洛伦索是陌生的,至少在曾经的岁月里,他偏执地生活在一种冷漠的世界里,而现在当面恩里克的时候,冷漠又变成了害怕,而这种害怕的情绪甚至越来越影响他的生活,当他终于身患重病的时候,终于开始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变得恐惧。恩里克把他送到了医院,千方百计进行医治,当他看到自己的弟弟躺在白色的床上,当他发现他的下体被弄得体无完肤,他再也无法抑制那种悲痛,他也变得疯狂,闯进了医生的办公室质问缘由,而医生的回答把他带向另一种绝望:他几乎没有了希望。

“现在你被钉在了床上。”恩里克在日记中这样写道,随着洛伦索病情的不断恶化,他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虽然已经失去了行走能力,但是总是在床上大喊大叫,恩里克将他转到了一家私人诊所,给他一间单独的病房,陪在他身边一起度过每一天。而这种陪伴多少给了洛伦索一种温暖,他总是抓住恩里克的手,紧紧地抓住,“我没有力量,但我不想死。我现在只有你,永远不要离开我,给我一个吻。”恩里克吻她,抱他,给他一个兄长所有的爱。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洛伦索想到了越来越近的死亡,便想到了自己从为见过面的母亲,没有记忆的过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想象,他问恩里克母亲的样子,问他母亲最爱穿什么样的衣服,也问他母亲是怎么死的。恩里克回忆母亲最后的岁月,那时她穿着黑色的外套,白色的裙子,四周都是鲜花,她好像在沉睡,“一只苍蝇爬到了她苍白的脸上,我用手赶走了它。”还原过去,还原一种爱,也是在还原一种死亡,在洛伦索喊出“我不想死”之后,他终于对恩里克说:“我看见她了。”想象代替了记忆,是寻找到了缺失的过去,只是这记忆里只剩下死亡。“母亲在天堂,对不对?我准备死了,上帝是光,他点亮了我的道路。”上帝的光,仿佛也是最后爱之光,洛伦索的世界变得安详,那种死亡之前看见的爱似乎也是一种弥补,但是当命运被钉在床上的时候,对于恩里克来说,只有无尽的悲伤,只有无奈的叹息,只有那抑制不住的泪水,只有转过身去的苦痛。

母亲的死亡是一种疯狂的病,而现在弟弟也站在生命的边缘,在疯狂中走向死亡,似乎是一种命运的契合,黑色的外套,白色的裙子,还有鲜花,还有苍白的脸,记忆复活了,却不是最完整的爱。生存压力和身体疾病,其实是兄弟俩命运无奈的写照,而恩里克似乎将这所有的困苦都隐藏起来,那间停电的房间,那一声声甚至咳出血来的咳嗽,都是恩里克面对的生活,但是他还是用仅有的力量把爱都给了弟弟,在这个敌意的世界里,在这个被否定的生活中,在这种生存的挣扎里,他隐去了自己,独自面对黑暗、孤独和冷意。

终究是要被命运带走,当死亡变成生命的习惯,当唯一的亲人离开这个世界,当泛黄的照片只留下破碎的记忆,那种爱只能自我温暖,“我让你走,为了不想看到死亡。”当家庭日记在最后的死亡中终结,对于恩里克来说,那最后的转身何尝不是一种缺席,命运无情,生命无常,挣脱现实的最好办法或者就是把仅剩的记忆也去除掉,就像赶走那一只苍蝇,也赶走了战争,赶走了冷漠,赶走了恐惧,赶走了手无寸铁的宿命。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708]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