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31 《拓荒者》:荒地如何变成家园
那头小牛终于从精疲力尽的母牛身体里拉了出来,这是生命完成的诞生,虽然母牛已经累到在地上,虽然小牛身上满是血污,但是当兰德尔用草拨弄着小牛的鼻子,当斯图尔特则用手拍打着小牛的身体,它开始开口呼吸,开始挣扎着站立起来。起先是母牛难产面临的死亡威胁,到两夫妻用力将它拉出母体,到最后迎来生的希望,在这冬天刚刚过去的牧场里,生命又开始了新的征程。而在这生的希望面前,兰德尔和斯图尔特也终于相视而笑。
相视而笑,是一种释然,也是一种安慰,当经历了这个困难重重的寒冬,他们终于可以转过身来,看见新的生命诞生,看见新的希望出现,而在被定格的瞬间,仿佛会一直以这样的方式走向永恒,而在另一边,正在长大的女儿杰琳走出小屋,蹦蹦跳跳地走向远方,那是更广阔的牧场,那是更温暖的春天,对于她来说,冬去春来的日子也是她成长中另一个希望的开始。那头降生的小牛,那一个走向远方的孩子,就是新生活的开始,再加上冬天离开他们去往墨西哥的帮手杰克回归,经历了漫长冬天的牧场,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家园,一个存有希望、温暖人心的家园。
《荒地变家园》,这是兰德尔曾经阅读的那本书的题目,从荒地变成牧场,从牧场变成家园,这是对于这片土地改变的注解,而其实,在兰德尔阅读这本书的时候,她还不是斯图尔特的妻子,还不是牧场的女主人,甚至,她更多是在书中寻找一种理想。她是一个“可靠的不辞辛劳的寡妇”,当初只是从广告中看见招募的信息,带着女儿踏上这片土地,1910年的怀俄明州伯恩特福克镇,对于兰德尔来说,只是一个驿站,而离开镇子200公里的牧场工作,更多是一种生存需要。洗衣、挤奶、耕地、做饭,一个女管家,和斯图尔特的关系,也只是简单地支付每周七美元的雇佣关系。
| 导演: 理查德 皮尔斯 (Richard Pear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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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似乎只有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凸显的牧场里最简单的现实主义,“没有利润我是不会交换的,任何人都不能为无意义的事而付出。”斯图尔特拥有牧场的17块土地,拥有113头牛,拥有56亩土地上的作物,这是他开垦牧场的所有财富,所以在这片土地上,他看到的是利益,是收成,是财富,而牧场里的一切就像他的私有财产一样,包括管家兰德尔和帮工杰克,当那些小牛身上被滚烫的烙铁烙上标记的时候,斯图尔特会感觉到一种充实和满足。
而身为管家的兰德尔,其实并不喜欢斯图尔特,她对兰道奶奶说的一句话是:“我感觉自己像奴隶,一生都在为别人干活,我真想逃离这个地方。”并非是斯图尔特的那种冷漠,而是在荒地的现实里,她找不到自己的价值。而兰德尔来到牧场,并非只是为了一种生存,她曾经告诉兰道奶奶,自己三岁的时候就有一个牧场梦,那就是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属于自己开拓的牧场。从三岁的孩子到如今的寡妇,兰德尔在生活中一定失去了许多,但是那个最初的梦想似乎支撑着她离开自己的家,来到这个罕有人迹的地方,为的就是能拥有一块自己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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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荒者》电影海报 |
这是理想主义的生活,为了属于自己的牧场,她向兰道奶奶打听附近有没有未开垦的土地,并且在土地登记处寻找土地,现付12美元再住十年,然后用两百美元购买几百亩的荒地,兰德尔似乎毫无犹豫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一步。而其实,在这片有牧草,有雪山,有牛群,有奔马的土地上,并不都是美好的希望,并不都是价廉的土地,而实际上那个摧毁希望的冬天正在等待着他们。兰道奶奶对兰德尔的警告是:“别看这片牧场现在这么好,这里的风暴会摧毁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我的孩子就是在冬天被冻死的。”
一种警告,其实是对于理想主义的否定,而当兰德尔拥有自己的土地,她又能实现怎样的理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一个年幼无知的女儿,哪里来运转的资金,哪里来成群的牛羊?如何抵御冬天的严寒?所以即使要迈向那个理想,也需要得到别人的帮助。所以那次兰德尔和斯图尔特的对话,可以看做是理想主义的第一次转变,兰德尔告诉斯图尔特,购买邻近的土地是没有选择的结果,而从此之后就是邻居了,就可以相互帮助,就可以进行交换。但是斯图尔特却并不赞同她的决定,因为按照现实主义的做法,不会为没有利益的事情付出。也就是说,斯图尔特明显认为,开垦土地是一种无劳之举,当兰德尔说:“我只做自己的事,也许你的吐司也会失去。”而斯图尔德坚定地予以否定。
那一个“不”字是现实主义对于理想主义的否定,被泼冷水的兰德尔在之后经历的那场大风雪中充分感受到了自然的严酷,感受到了现实的无情,感受到了荒地的冷漠,而且她还是在和斯图尔特结婚之后所品尝到的那种理想主义覆灭的苦痛。他们没有成为邻居而成为夫妻,似乎缺少铺垫,发展得有些突兀,但实际上可以看做是兰德尔的一种现实妥协,甚至是走向那个理想主义式计划的关键一步。斯图尔特放弃考虑没有利益的事,而他提出合作的唯一可能就是两个人结婚。结婚就是把雇佣关系变成夫妻关系,把邻居关系变成家人关系,也只有在这种结合里找到共同的目标。所以在那场隆重的结婚仪式之后,他们开始了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折中生活——他们拥有了更多的土地,拥有了更直接的生活,也拥有了共同的结晶。
在兰德尔怀孕的时候,冬天终于来了,暴风雪终于侵袭了这片土地。大雪覆盖了草场,他们只能靠那些准备好的草料喂养牛群,而在之前,为了保住牧场,斯图尔特将牧场上的牛低价卖给了别人,而助手杰克又担心这个冬天会摧毁最后的希望,他离开了牧场前往更南方的墨西哥。没有了助手,又遭受了风雪的侵袭,一家人在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了大自然的严酷,那些饲料被冻住无法融化开来,牛群的食物成了问题,在被大雪覆盖的草地上,到处是冻死的牛的尸体,而夜晚那一匹流落而来的老马,似乎是这些动物悲惨生命的写照,瘦骨嶙峋的马循着灯光而来,站在斯图尔特家门口,兰德尔希望能够救它,而斯图尔特说:“把它打死是最好的怜悯。”
113头牛变成只剩22头牛,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牧场四周,而对他们来说真正的厄运是那个刚出生婴儿的死亡。在没有人帮忙,没有人接生的情况下,兰德尔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将孩子生出来,一个男孩呱呱坠地,对于一家人来说,是欣喜,兰德尔对斯图尔特说:“现在你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了,你有继承人了,也许这是圣母赐给我们的礼物。”但是欣喜只维持了几天,牧场的严寒终于让孩子生病,他啼哭不止,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斯图尔特只说了一句:“他是个男人。”男人终于没有战胜自然,当杰琳从睡梦中醒来,她看见的是那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弟弟,在父母的怀里再也不会哭闹了。
连兰道奶奶这个从年轻时一直生活在牧场里的女人,也无法逃避孩子被冻死的厄运,也只能在暴风雪中等待春天到来,所以对于兰德尔和斯图尔特来说,孩子夭折,牛群死亡,似乎都是现实强加给他们的一种困境,而当孩子的尸体装在那小小的棺材里而埋入土里的时候,兰德尔的命运似乎已经被牢牢栓在这片土地上,因为在这里有过生命的诞生和死亡,有过希望的点燃和熄灭,而当经历了这些,理想主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现实主义。她虽然痛苦,他虽然自责,但是毕竟春天回来了,冰雪开始融化,牧场又长出了草,而那个帮助过的孕妇也诞生了孩子,而且也度过了漫长的寒冬,幸运地存活下来,当兰德尔抱着那个小生命的时候,她仿佛抱着自己的儿子,抱着那一个不曾完全泯灭的希望。
“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一切都会过去,新生活又要开始了。”回来的杰克对兰德尔说,是啊,当冬天过去,当厄运走过,抬起头来应该看见的是另一种生活,到来的春天,活着的孩子,温暖的家人,这片曾经荒漠的土地,这片遭遇冰冻的牧场,也终于变成了一个家园,不是不着边际的理想主义,不是冷漠而赤裸裸的现实主义,而是在一种理解、宽容和开拓意义上新的生活,就像兰德尔曾经给杰琳讲过的那个故事一样,在牧场上的老人熄灭了篝火,然后在那片土地上耕种,耕种,耕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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