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31《十月》:革命的炮声已经远去
1917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打开了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序幕;1927年,爱森斯坦用镜头领导了一场电影的革命,100年前的这两场革命在历史的碑石上刻下了名字,而当历史被翻过了一页又一页,革命的炮声是不是也渐行渐远?
又名“震撼世界的十天”,作为历史的大事件,“十月革命”所掀起的是波澜壮阔的十天,是改变世界走向的十天,是无产阶级成为政权拥有者的十天——当然,十天是事件最集中展现的十天,而“十月革命”的整个过程纠葛了太多的矛盾,交错了太多政治集团里利益。从被写进历史的文本来梳理,“十月”所经历的前后事件是:1917年3月8日,彼得格勒爆发了“二月革命”,沙皇尼古拉二世下台,罗曼诺夫王朝灭亡,俄罗斯帝国政权瓦解;1917年7月4日,和平示威在布尔什维克党的组织下,高呼“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大量彼得格勒工兵参加了游行,当日下午,临时政府进行镇压,宣布首都戒严,解除工人武装,封闭《真理报》并通缉列宁,这就是著名的七月事变;七月事变把小资产阶级推向了无产阶级,资产阶级为保权,调和矛盾,推举小资政党社党人克伦斯基出任临时政府总理,但无力解决工兵农强烈要求的“和平、土地和面包”等一系列严重问题;8月底,俄军最高总司令、沙皇将军科尔尼洛夫发动了一起反革命叛乱,目的是要消灭革命力量,解散苏维埃,建立反动的军事独裁,准备恢复君主制;在此紧要关头,在芬兰的赫尔辛基,列宁主张党的全部领导力量必须集中在工厂和兵营,并为此草拟计划,他主张工人、海军和陆军配合起来,首先占领基础设施,最坚决的分子当成立小队去占领最重要的据点,最优秀的队伍去占领中枢机关,握住起义的适当时机;11月,在革命遭遇低谷时,列宁没有胆怯,起义仍将举行,地点设在彼得格勒的斯莫尔尼宫,在彼得格勒所有工厂的两万余工人赤卫队全副武装,他们等待军事革命总部发出开始起义的一声号令……
“赤卫队,集合!”在斯莫尔尼宫的场地上,口令立时如雷贯耳,火堆在燃烧,满载着武装工人的卡车向前开去,消失在10月的夜色之中,士兵和水兵也出发了;晚上在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上起义成功的士兵用炮轰击冬宫,而且在冬宫发生了武装冲突,守卫冬宫的仅有一个妇女营和一个士官生营,在人群的冲击之下很快就投降了。从“二月革命”到“七月事件”,最终迎来了十月革命的胜利,11月8日夜,在攻打冬宫的隆隆炮声中,全俄罗斯第二次苏维埃代表大会在斯莫尔尼宫开幕,大会首先通过了列宁起草的《告工人、士兵和农民书》,宣告临时政府已被推翻,一切权力归苏维埃。11月9日清晨大会胜利闭幕,它宣告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成立。
这是被写进历史书中的伟大“十月革命”,而在十月革命十周年之际,爱森斯坦“受命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颁发十月革命十周年庆委任状”,开始了对历史的“重现”。“震撼世界的十天”的十月革命取得了胜利,为十月革命十周年而作的“十月”如何取得另一种胜利?受命而成为一种政治任务,爱森斯坦当然无法脱离意识形态,所以在片头打出的字幕是:“献给彼得格勒的无产阶级,他们是十月革命的主要发起人。”而这一献辞的重要意义是将革命的精神贯穿在电影创作中:“我们致力于我们的电影事业——只有共产党铁一般的领导,才能保证人民群众的胜利。”片头明确了创作的站位,很明显,爱森斯坦就是把电影看成是再现伟大历史的工具;一方面,尽管十月革命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很多当年参加十月革命的工人和士兵都还在,而且爱森斯坦自己也曾参加了十月革命,所以电影中很多群众演员由他们扮演,而当时的起义领导Nikolai Podvolsky也参与演出一名布尔什维克,而另一方面,用镜头来再现十年前的伟大革命,不仅能真实记录革命的前后过程,而且对电影本身来说,爱森斯坦也需要用蒙太奇展现如《战舰波将金号》《罢工》一样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
导演: 格里高利·亚历山德罗夫 / 谢尔盖·爱森斯坦 |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这并不是一部标准的剧情片,它更多体现的是纪录特色,而在全片中,爱森斯坦完全贯彻了他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他用艺术还原历史细节的真实,更多是展现了历史辩证中的真实,这种辩证在画面语言中,就采用了矛盾冲突和辩证发展的蒙太奇叙事:一开始,镜头仰拍了矗立着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雕像,“献给我们的伟大沙皇”几个在石碑上的字清晰可见,但是很快,起义者就爬上了雕像,用绳子架在“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脖子上,然后大家用力将雕像推倒,仰拍中的沙皇雕像是一种正题,人民推翻雕像就是推翻沙皇政权,这是反题,在正反叙事中,沙皇雕像倒下,于是进入到矛盾化解之后的合题中:“为了众人,为了众人!”同样,临时政府组成是一个正题,人民群众斗争是一个反题,而结尾时是孟什维克的合题:“社会主义革命万岁!”在第二幕开场时,这一合题又变成了列宁的正题:“社会主义,而非资本主义——临时政府下台!”
正题、反题和合题组成了平行蒙太奇的叙事,而电影中更多的隐喻则构成了丰富的隐喻蒙太奇:齿轮、机器象征着工人阶级;旗帜高举是人民权力的象征;克伦斯基和拿破仑雕像重组,是复辟的隐喻;在革命爆发的时候,临时政府上面摇晃的水晶灯象征着他们的软弱;而孟什维克出现时,爱森斯坦则给了乐器的镜头……另外,著名的机关枪与枪手完成了交错蒙太奇的叙事,在压迫的军队中,枪手变成了他的枪,这是一个残忍的物,更是对他们必定被革命摧毁的宿命。在平行蒙太奇、隐喻蒙太奇、交错蒙太奇等不同蒙太奇的叙事中,“震撼世界的十天”在镜头的叙事中的确表现了爱森斯坦的野心:据说整部电影一共有3200余个镜头,而一部好莱坞电影的蒙太奇平均只有600个。
在爱森斯坦的手中,蒙太奇就是用来表现冲突的艺术工具,尤其在十月革命这种能展现历史广阔度的事件再现中,蒙太奇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由于镜头过多,造成了叙事的某种混乱,而在无声版本中,爱森斯坦还通过文字来叙述事件的发展,一方面,故事虽然集中于十月革命的十天,但是从“二月革命”开始,整个过程其实已经被拉长,另一方面,文字和镜头的交叉总是打乱节奏,甚至有一种混乱的感觉。而且爱森斯坦是要展示“十月革命”的整体性,这种纪录片式的叙事着眼于事件的历史性,而缺少对于重要人物的刻画。列宁是这场革命中的主要领导者,但是除了在芬兰火车站有列宁演讲的镜头,其后很少有正面表现列宁的画面,革命处于低谷时,列宁还潜伏变成另一个人,在第二届苏维埃代表大会上甚至也没有看见列宁的身影——一个革命的指挥者,为什么在镜头前缺失了?爱森斯坦只想展示无产阶级的群体性力量?
《十月》电影海报
“艺术是冲突,蒙太奇在银幕上捕捉冲突……通过碰撞。通过两个对立的电影片段的冲突,在两个既定因素的碰撞中产生新的概念。”爱森斯坦用蒙太奇再现十月革命,用蒙太奇表现历史中的冲突,用蒙太奇创作电影,对于他来说,电影和蒙太奇都成为了革命的一部分。这或者也制约了他创作的多元化探索,但是在电影中,两组镜头尽管也是爱森斯坦蒙太奇叙事的一部分,但是却拓展了另一个空间:当临时政府宣布“升桥”以切断工人之间的联系时,河面上巨大的桥分裂成两部分,这是国家断裂的象征,但是在升桥中,一辆马车悬挂在越来越陡峭的桥面上,一匹白马已死去,它也在垂直的桥面上孤零零悬挂在那里,这是高处的死亡,这是无声的悲剧,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如果说这只是一种静态画面的冲击,当桥升到最高处,马车滚下来,那匹白马也从高处坠落,当他们跌入湖中溅起的水花更有一种事物被毁灭而带来的振聋发聩的作用。
马车和白马似乎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物,也超越了简单构建起来的隐喻关系,它在电影本身的叙事中具有一种多元性。另外一个镜头则是当十月革命取得胜利,当临时政府被推翻,指向不同时间的钟交替出现,指针指向不同的数字,代表着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时间意味着世界不同的时区,只有几个简单的镜头,爱森斯坦就传递了“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对全世界的巨大影响,无论是对还处在一战阴影下的战争国,还是对以后的无产阶级革命,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便是这场革命真正“震撼世界”的语义指涉。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4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