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31《标号人》：革命的出路是自由
“汉娜和萨沙一起逃亡边境，奔向自由——那早已存在于他们内心的、但被偏见和仇恨压制的自由……”这是德莱叶给出的最后结局，虽然革命尚未成功，虽然逃亡边境还会遇到敌人，但是当汉娜和萨沙携手逃离，无论在爱情意义上还是在解放自我的层面上，都书写着对偏见和仇恨的废弃，而这正是革命的真正意义：不成为被歧视的“标号人”，不成为暴力革命的牺牲品，以自由的方式迎来新生。
德莱叶对这种自由主义的盛赞是强烈的，他借用一个古老俄国的传说和犹太人成长的故事言说着革命的意义。一个古老俄国的传说是关于石头站立的故事：沙俄贵族波雅尔正骑马驰骋于大草原，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灰色石头，石头叫到：“如果你胆敢跨过去，就会摔断脖子。”波雅尔不停，当石头立了起来，他终于摔倒了。以这个俄国传说为引子，德莱叶强调的是一种力量：“那块石头其实就是俄国农民，它自己站立起来是非常可怕的。”石头能够站立起来，是因为它的内心就有一种力量，就敢于抛弃对于自己的成见。但是德莱叶将石头比喻成俄国农民，在寄予其站立起来绊倒贵族的可怕力量同时，是不是也在暗语其中也有某种暴力？
这是石头身上具有的双重力量，俄国农民也在可怕中书写了其性格的双重性。一方面是“标号人”的存在，标号人就是俄国土地上的那些犹太人，“他们是上帝的选民，坚韧的沙漠之子血液中流淌着几千年的文化，他们额头上带着两千年来被基督徒和歧视者刻上了该隐的印记。”额头上被刻着记号，他们就是标号人，生活在第聂伯河畔的塞加尔一家就是犹太人，他们成为了被歧视的标号人。汉娜从小和富商苏乔维斯基的儿子菲迪亚一起玩耍，但是苏桥维斯基把菲迪亚拉走了，还训斥汉娜，这便是歧视；汉娜的哥哥雅科夫因为无法忍受头上的犹太人印记离家出走，在圣彼得堡成为了律师之后皈依了基督教，还对后来结婚的妻子说父母都死了，所以塞加尔经常对女儿汉娜说：“永远不要背弃自己的种族，否则会像你的哥哥那样遭天谴。”母亲将汉娜送到俄国贵族学校，学校的校长和教师娜塔莉也对她另眼相看，在汉娜和萨沙在一起的事情被传出去之后，学校开除了汉娜，而邻居也恶语中伤他们……
| 导演: 卡尔·西奥多·德莱叶 |
汉娜作为标号人，遭遇了歧视，但是她就像那块石头一样，“内心一种坚毅的力量在成长。”于她来说，要去除标号，就是要进行革命。但是革命对于她来说，是不是看上去像是一个乌托邦？她被学校开除，又要和一个俄罗斯男人结婚，汉娜不想被命运决定，只身一人离家来到了圣彼得堡，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这是汉娜个体意义上的一次革命，而在圣彼得堡，另一种革命如火如荼，那就是以萨沙为代表的革命党人，他们希望推翻沙皇的统治，建立新政权。个体革命和国家革命汇集在一起，这是石头具有的力量的象征，但是这块石头还有另一种可怕的力量：革命队伍中有间谍，李洛维奇出卖了革命者，萨沙被关进了监狱，而汉娜也被抓捕；当雅科夫保释了妹妹，汉娜返回小镇时，却又遇到了另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反动“修士”的密谋下，镇上的俄罗斯人开始了反犹运动，他们散布种族仇恨，而反犹运动又被沙皇间谍所利用，于是反革命变成了一场暴力，以菲迪亚为首的乌合之众冲进犹太人家里，打砸抢烧，甚至打死了雅科夫，最后被萨沙的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
德莱叶以汉娜的成长为线索，指出了“标号人”革命的意义。在自我身份上，她天生被人歧视，但是她从不放弃自己的信仰，在课堂上和娜塔莉之间的争斗便是革命的缩影；她也不被命运屈服，敢于反抗自己的婚事，敢于离开自己的家乡，便是她追求自由的写照。实际上，作为“标号人”，其被刻写的种族符号无非是一种借口，雅科夫放弃了自己的犹太人身份，皈依了基督教，但是他的内心和汉娜一样渴望着自由，所以他会和反革命的间谍李洛维奇作斗争，所以他会在母亲病重时返回家乡，所以他会和菲迪亚为首的乌合之众决斗——无论是犹太人还是基督徒，对于自由的信念没有改变，而在这个意义上，抛弃了个体的种族印记，是为了投身在更伟大的革命事业中。
而对革命的阐释，德莱叶讽刺的是那些利用暴力的所谓革命者，他们内心的仇恨最终让他们成为了一群乌合之众，而真正的革命者就是萨沙，以及在萨沙影响下的汉娜，“我们永远在一起。”在一起就是革命的同一性，在对付暴力的乌合之众中，萨沙的子弹杀死了菲迪亚，最后一起奔向更广阔的的战场，而革命的唯一目的便是自由，自由是坚毅的力量，自由是对压抑和仇恨的反抗，自由是对“标号人”身份的废除。但是在这条通往自由之路上，德莱叶显然把各种关系简单化了，甚至善与恶变成了一种脸谱化的存在，革命之意义也流于某种形式，这部1922年的电影或者只是对革命现实的应景式描写。但是德莱叶在这部电影中通过几个细节的刻画让人物形象丰满了一些：修士和菲迪亚“谈判”的时候，那枚硬币被菲迪亚偷偷拿去又被修士偷偷拿来，整个过程透露出某种幽默，塑造了修士精于阴谋和菲迪亚见钱眼开的性格；喊出反犹口号的菲迪亚用暴力灭杀犹太人，当他闯入汉娜的家里，就拿着一把斧头，然后劈开了那扇门，门后面则是拿着一把刀的汉娜——这个镜头制造了紧张的气氛，甚至就像是《闪灵》经典画面的一次预演。
《标号人》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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