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27 我把手伸向时间之外
裹着围巾,低着头行走,而身后是已经走过的那些人,那些物,以及那些时代。一张封面其实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只不过在低头成为态度的时候,身后的背景却变幻出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场景,或者橙黄,或者湛蓝,或者淡蓝,或者是大桥,是铁塔,是街道。不变的态度,变化的世界,在相互映衬的故事里,一定是在挽留什么,却也一定在失去什么。
三个颜色,三个场景,在上中下的三卷本里,各自叙述关于时间的不同定义,而从上册到中册再到下册,或者横排而成为一个方向,或者竖排而成为一种秩序,何尝不是另一种时间的序列?第一句是:“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最后一句是:“相反,他们却占有一个无限度延续的位置,因为他们像潜入似水年华的巨人,同时触及间隔甚远的几个时代,而在时代与时代之间被安置上了那么多的日子——那就是在时间之中。”前面空两格,而后面却落下了长长的半个句子,空两格的是时间的开始,落后半个句子是时间的终结,而当“追忆”变成“占有”,时间的寓言早就和文本无关。
《追忆似水年华》已经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早早躺下了,它被消费被购入被安放,始终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也不呼唤也不挣扎,就那样静静地成为时间里的物质,即使风也无法吹进来抚慰一两张易动的书页。而现在,它终于被打开了,三册文本,上中下,就像时间序列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被完整地从封闭的空间里挪移出来。谁潜入了似水年华的内部,谁早就在时间之中了?翻动的不是风,是我的手,是我的目光,以及我的时间,是的,十天的时间,我就把一种叫做记忆的东西唤醒了,从第一个句子开始,到最后一个句子终结,从在时间里睡去开始,在潜入时间内部结束,而到最后,我的手,我的目光,以及我的时间,却并不是触摸到20世纪初的那个过去、现在和将来,而是完全在自己的现实里,“占有一个无线度延续的位置”,在时代和时代之间安置上了一个日子。
阅读,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占有和安置,但时间从来不对等。这是一部240万字的小说,2238页的文本,在我的阅读历史上,这是一种数字之最,之前被刷新的记录是76万字的《2666》,是77万字的《万有引力之虹》,是80万字的《史记》,是140万字的《古拉格群岛》,是144万字的《三言》,以及是200万字的《故乡面和花朵》,但是当240万字的三册文本组成最漫长的时间的时候,我的阅读除了书写一个记录之外,还留下了什么?240万字,如果按照每天创作1000字计算,写完需要约八年的时间,即使每天书写2000字也需要四年时间,而不管是八年还是四年,写下那第一句话之后,文本里的时间就已经开始在文本外变形,而当最后一句话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时间早已不是写下第一句话的时间,那种统一的叙事里完全长出了不同的日期。
写作本身就变成了“占有一个无线度延续的位置”,而阅读呢?240万字的三卷本放在书桌上,10天的时间从第一句翻到了最后一句,可是仿佛生活的秩序没有改变,还是在夜晚打开,在深夜合拢,甚至还在这一个夏末初秋的日子,还在这一个乍寒还暖的季节,一切像都没有发生改变,时间太短了,仿佛“早早就躺下了”。写作者和阅读者永远站在两种时间维度里,漫长和短暂,构思和体验,就如被变幻了的颜色和场景,呈现出不同的背景,而当三卷本又回归到一种固定的摆放方式,又回归到连风也吹不尽的封闭空间,那被叫醒的时间是不是又会沉睡,是不是又重新成为老去以及的一个符号。
沉睡而醒来,老去而心生,其实是阅读者的体验,如我,仿佛是一种挑战,仿佛是一种沉浸,仿佛是一种计划,但是,其实三卷本的240万字进入到正在发生的故事里,它终于像小虫爬进了时间的固定结构中,不断组合,不断建构,不断产生时间的另外意义,不断改变固定的作息计划——没有早早就躺下,而是切割成不同的段落,一段是拿起书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寻找记忆,一段是重新拿起书在深夜来临的时候收藏感悟,而在这一段和另一段之间,则是放下文本,合上书页,离开书房,走向另一个开放的夜晚,走向那一段拥挤的道路。
前面是一个小时,后面是一个小时,而中间,是人群,是喧闹,是走动,是接送,不是一个人,不是一种时间,它甚至逃离了静坐时的思考,在交替行走中抵达行动的意义。时间也在走动,一段连着第一句话,一段连着最后一句话,我在中间变成忽略时间的行者。是的,我说,我的手伸在了时间之外,是让自己告别某一种固定的阅读方式,以变动的方式重新开始建立秩序,秩序里没有三卷本,没有240万字,没有追忆似水年华,只有现实的时间,当下的时间,流逝的时间,以及活着的时间。
其实就是生活的一种状态,而当阅读被切开为两个段落,中间走过的还有另一个我。另一个我可以深入黑夜,可以伸出手来,可以忘掉文本,可以隔开时代,在正在发生的时间里写作和阅读,而两边,只有叫做记忆的东西变成另一种背景。10天不是终结,它会走向更远,走向每一个瞬间,走向每一个段落,而在那里,时间不曾老去,它就是以一种行进的方式活在当下——“这里只有一个时间,即没有叙事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影片时间”,于是,今天,我在马里安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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