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7《否定辩证法》:在矛盾中思考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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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被平息的肉体渴望才能与精神和解,并成为精神长期以来唯一承诺的东西,正如精神在物质条件轨道上拒绝物质需要的满足一样。
   ——《否定辩证法——概念与范畴》

绝对的精神王国里,肉体无疑是它的客体,而且在精神的观念论里,肉体作为客体成为它的认识对象,从而实现了精神化,于是精神和肉体具有了统一性。但是这种统一性完全戴着虚假的面具,因为统一性的背后是让肉体和作为主体性精神具有同一性,而同一性指向的总体,实际上废弃了肉体自身的存在。无疑,阿多尔诺的这一批判明显是针对黑格尔的,当黑格尔说出“精神应该是总体”的时候,它径直地向着极权主义的暴力方向前进——20世纪发迹的那些政党就是以这种总体拒绝了它们之外的任何政党,而对于精神本身来说,当取消了与他者的任何差异,它的总体性就是一种虚无,就是让精神消失在纯粹存在中,这无疑成为了辩证逻辑开端纯粹存在所显示出来的东西,即使黑格尔在他的《精神分析学》中,将精神的概念设计为“既是精神又是非精神”的自身中介的东西,“他并没有解开绝对同一性的链条。”

很明显,阿多尔诺对黑格尔绝对精神观念论的批判,也是对他辩证法的批判,而批判的目的就在于让哲学从形而上学回到唯物主义,“唯物论的渴望是肉体的复活”,只有肉体复活并成为和精神和解的存在,精神和肉体,作为主体和客体就会从同一性的窠臼中走出来。而让肉体复活从而让观念论走向唯物论,重要的一点便是显示客体优先性,它不再是主体的对象,不再是主体对象化的存在,当然更不是被主体吞噬而完成同一性的牺牲品,“通过向客体优先性过渡,辩证法成为唯物论的。”而且当客体成为自身被中介的东西,它的优先性也并不会中断主客体真正的辩证法,中介具有的直接性也不会超越辩证法。所以,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批判,就是对哲学同一性思维的批判,而批判的关键就在于“否定”,否定主主体主义,否定同一性,否定绝对精神的观念论,在否定中让肉体复活,在否定中让精神解放出来。

通过否定的思维和方法论建立辩证法,这就是作为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的阿多尔诺的“否定辩证法”,当通过客体优先性的显示而批判主体主义,当通过肉体的复活而使精神从同一性中解放出来,当辩证法成为唯物论的二超越形而上学,阿多尔诺其实是在寻找哲学的出路,否定辩证法的出发点可以归结为“阿多尔诺问题”:哲学是否可能?如何可能?在阿多尔诺看来,以往的哲学仅仅是为了解释世界,所以在现实面前听天由命而使自身变得畸形,在改变世界失败之后,哲学便成为了理性的失败主义,而且当不再与现实一致,不再接近现实生产,哲学开始无情地批判自身;哲学也在各门具体科学的逼迫下向具体科学退化,按照康德的说法,哲学一度从学派概念中解放出来而走向了它的世界概念,但是具体科学又迫使哲学退回到了它的学派概念中,这种哲学的退化也成为了哲学历史命运的一种写照。

哲学的自我批判,哲学的科学化退化,都是哲学遭遇的困境,在这样的困境中阿多尔诺提出哲学的可能性,就是一种批判,而在这种批判中阿多尔诺重构了辩证法。辩证法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矛盾,它是对象和概念的矛盾,是与传统的符合论规范的矛盾,而矛盾之所以存在,就是作为“同一性不真实的标志”,即在概念中领悟概念物不真实的标志。矛盾就是一种裂隙,它破坏的就是同一性,或者说,矛盾之存在,就是在同一性中的非同一,就是在统一思维中发现异质物,“借此,这些异质物冲破了统一性思维的界限,并超越了自身。”在破坏和超越中,思维便被推向了辩证法。所以对于辩证法来说,最痛苦也是最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超越经验贫乏、提升为概念,而这样的概念在超越中又成为了非概念,它和同一性中的非同一一样,构成了辩证法的基本逻辑,这就是哲学本身的矛盾,也是哲学“是否可能”的答案:“哲学通过概念而超越概念、超越预备性的、剪裁性的东西,而达到非概念,是哲学绝对必要的、使之感到苦恼的某种朴素的东西。”

如何通过概念而超越概念?如何在超越中达到非概念?在这里阿多尔诺首先提出了对概念的祛魅,概念作为自足的总体,哲学思维对它总是无计可施,但这仅仅是表象,在阿多尔诺看来,所有概念,包括哲学概念,都涉及非概念,因为概念自身就是现实的要素,所以对概念的祛魅就在于取消概念的优先性,哲学概念的本质不是绝对的东西,它被概念的特征所中介,也就是说,概念内涵既是内在的、精神的,又是实体的、超验的,只有通过概念的自我意识,才能将它从概念的拜物教中解放出来,才能在哲学的反思中对概念祛魅,“概念只有通过(将概念确立为概念的)概念物化,才能与非概念的整体结合在一起。”对概念祛魅是哲学的解毒剂,而要让哲学不再成为一种绝对,还需要将“无限性”的观念转变功能,“哲学能够将其本质限制在有限的规定性中这个幻想应该被放弃。”也只有在哲学不强迫人们接受其内容的地方,哲学的内容才能被把握。

编号:B82·2230620·1971
作者:【德】阿多尔诺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9年07月第1版
定价:62.00元当当29.70元
ISBN:9787100170710
页数:493页

所以,哲学所追求的就是“通过概念而超越概念”,它的兴趣是在瞬息万变的、尚未被意向性过度规定的客体中寻找避难所,这就需要思辨的力量,在思辨所达到的思想自由中,那些抵制和束缚它的东西就会遵循主体的表达要求,通过描述即语言才能被对象化,从而使得被表达的东西从物化的非本质东西中摆脱出来。在阿多尔诺看来,哲学的可能途经就在于建立一个开放的、未遮蔽的体系,甚至是一种反体系,这种开放的反体系就是否定,就是否定的辩证法,“在不可消解的状态中,非同一性被经验为否定的东西。”从否定出发,主体才能退回到自身,退回到自身反应方式的丰富性中,才能防止在主体和客体之间筑起一道墙,“主体与客体的同一性被假定得越少,被期望为认识主体的东西即挣脱束缚的力量、开放的自我反思,就越是充满矛盾。”不仅概念是一个矛盾体,现实同样是矛盾体,而矛盾破坏的同一性就指向了非同一性,超越概念而指向了非概念。

阿多尔诺提出的哲学经验概念,只是为否定辩证法建立了观念上的框架,但是“否定辩证法”首先要有一种否定式的批判态度,这种批判态度首先就具体指向了德国占统治地位的本体论思想。在德国观念论中,哲学与人们不再有任何关系,哲学的本体越来越少地依附于确定的内容,它变得“神圣”,也因此,哲学把自己作为研究的内容,这些内容就被当作虚假问题而被抛弃掉。阿多尔诺就此提出了“本体论的需要”这个问题,也就是哲学的需要问题,而这个问题关涉的最核心就是“存在”。存在在存在哲学中总是索要“意义”,而存在和存在者紧密结合在一起又让存在成为第一性的东西,“存在”甚至在判断谓词“是”中被对象化了。所以阿多尔诺对存在的批判就在于取消对象化,取消意向性,回到存在作为本体的维度,“只有借助于对存在的怀疑而更加果断地拒绝‘存在者是存在的一种存在方式’命题时,它才能被建造起来。”要建造这样的本体论,怀疑、拒绝和批判的否定就是本体论的需要,而本体论也必须成为否定性的总概念,因为,“与自身保持相同的东西,即纯粹的同一性是坏的东西;神话的厄运是永恒的。”

由此,阿多尔诺进入到了自我批判的辩证法中,很明显,要取消对象化和意向性,就必须摆脱被规定为第一性的东西,就必须解构和意义相关联的东西,就必须找到非同一性、异质性的东西——就是要有对抗的力量,就是要激发矛盾,所以阿多尔诺提出了辩证法的方法论:“在矛盾中思考矛盾。”矛盾既是现实中的矛盾,也是反对现实的矛盾,通过矛盾的辩证法,更多地怀疑同一,所以辩证法的逻辑是瓦解的逻辑,“这种瓦解拥有(认识主体本身首先直接面对的)概念已经准备好的、对象化的形态。”所以在矛盾中的辩证法就是否定辩证法:否定主客体的同一性,就是否定主体对客体的吞噬,就是否定思维变成一种支配,就是否定总体性,但是这种否定又必须是辩证的,一方面,“非同一性是同一化的秘密目标,对同一化来说是应被拯救的目标。”另一方面,非同一性不能与同一性思维同一化,同一性思维说的是“某物归于什么之下”,它是一种统摄,一种对象化,恰恰是在说某物“本身不是什么”,而非同一性思维是说某物是什么。

“客观地说,辩证法意味着,通过在同一性强制中储存着的、在其对象化中凝结起来的冲动打碎这种同一性强制。”而且阿多尔诺更深一步认为,非同一性不是简单地对自身肯定而获得的,而是通过“否定之否定”获得的,而“否定之否定”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如此熟悉地被表述为一种螺旋式上升的肯定,显然阿多尔诺以“否定”的方式反对这一辩证法图式,他认为否定之否定不是黑格尔所认为的肯定,而是另一种否定。“否定之否定”如果像代数中的负负得正而与肯定等量齐观,阿多尔诺认为,这只不过是“将形式原则带到最纯粹形式的同一化的精髓”,或者说,肯定地表达还是一种同一化的形式逻辑;否定的肯定,仅仅是“被规定的否定”,它不是突变的结果,而是幸运地留在手中的肯定;“否定之否定”使否定回归肯定,只能证明这种否定不是充分的否定……“通过同一性平息了辩证矛盾,即不可消解的非同一之表达,意味着尽可能地无视辩证矛盾所表明的东西,而退回到纯粹的推论思维中。”

在他看来,如果整体中有否定的东西,那么对包括在整体中的特殊的否定,也必定还是一种否定,而被否定的东西直到消失,它依然还是否定的,所以否定辩证法和黑格尔辩证法的不同就在于,必须对同一性进行抵抗,必须建立矛盾,“只要在辩证法中隐藏着主体,那主体的现实支配就会产生矛盾,而这些矛盾又渗透进客体中。”所以非同一性不是由主体设定的,而是被主体追随的东西,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也不是绝对的二分性,否则它依然会成为总体的、一元的原则。阿多尔诺否定了主体主义的同一性思维,从而提出了客体优先性的观点,让客体成为自身被中介的东西,让客体成为复活的肉体,由此构建一种唯物论的辩证法,“通过向客体优先性过渡,辩证法成为唯物论的。”

对“否定之否定”作为肯定的图式的否定,从而构建“否定辩证法”,阿多尔诺就是想使辩证法从那些肯定的本质中解放出来,而又不减少某种规定性。在“模型”部分中,阿多尔诺将目光转向具体实例,这也是哲学对现实关照的一种实践,更是否定辩证法对事实批判的一次运用。《自由——实践理性元批判》指向的是道德哲学,阿多尔诺一开始就提出了问题:“意志是不是自由的?”正义和惩罚,道德或伦理,这些哲学的可能性都和这个问题有关。考察现实,阿多尔诺认为,如果把意志自由变成个人决断的问题,那么这就是一个让个体从社会中摆脱出来做出的决断,它必然是一种“绝对纯粹的自在的存在的谎言”,因为主题经验篡夺了最可靠东西的尊严,而且自由观念从一开始就被抽象而主观地构思,客观的社会趋势能够毫不费力地将它埋葬,所以自由变成了不自由。在这个意义上,阿多尔诺通过否定辩证法认为,自由命题必须走出同一性,必须从意志中解放出来,而且个体的自由必须是整体的自由,从辩证法来说,自由的问题也不再是简单的“是”或“否”。《世界精神与自然历史》虽然是一篇“关于黑格尔的题外话”,实际上试图为历史哲学做出贡献:“世界精神既是又不是精神,而是否定精神的东西。”否定辩证法就是通过内在批判炸毁了黑格尔的观念论。《对形而上学的沉思》则是阿多尔诺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批判的目的就是让哲学从形而上学走向唯物论,因为形而上学范畴已经被世俗化了,形而上学经验在世俗化过程中变得苍白和混乱,最终成为了“低级的精神信仰”。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阿多尔诺曾经这样说,在他看来,奥斯维辛之后,作为反思重要的一点是:奥斯维辛之后,比是否还应该活着?那些偶然逃脱的人,那些依法必须被处死的人是否还可以继续活着?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奥斯维辛是那些被赦免的人的“巨大罪过”,他们会受到折磨,他们早已经死去,他们活在一种自我想象中,所以“奥斯维辛之后”的反思,意味着一种对肯定的否定,“我们反对任何关于此在肯定性的空谈、反对此在无罪于牺牲者的肯定性的断言、反对从牺牲者的命运中榨出任何一种被如此耗尽的意义。”这种否定甚至是对死亡的诘问,“自奥斯维辛以来,害怕死亡意味着,怕死是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形而上学显然不想听到这些,不想思考这些,不想做出反对,唯有否定辩证法的思维才能打破形而上学,才能复活肉体,才能构建矛盾,才能解构掩盖罪责的幻想:“最小的内在世界特征对绝对来说是重要的,因为微观视野砸开了根据归属的总概念标准被无望地孤立起来的东西之外壳,打破了它的同一性,即它仅仅是一个标本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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