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27 《8号房间》:非逻辑的规则游戏
放大和缩小,离开和进入,这是事物两极的不同状态,但是当放大意味着缩小,缩小就是在更大的参照空间里,当离开意味着进入,离开就是在一种更难以逃脱的进入状态中,无非是循环,而且是无限死循环,到最后甚至在游戏中再也找不到原初的状态,原初的自我。
一间牢房,是绝对封闭的存在,只有一扇窗,只有一扇门,而不管是门还是窗,都被隔离开来,无法通往外面的世界,无法获得自由的空间。这是囚禁的现实,当一个满脸受伤的男子A进入到这间牢房的时候,他其实渴望着离开,在被关进牢房之前,他看到了外面布设的各种铁丝网;当狱警关门的时候,他在里面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牢狱的存在,都剥夺了人的自由,自由的身体,自由的思想,所以每一个被关进这里的人,最强烈的渴望就是能离开这里。
而当A从自由人变成犯人的时候,在这个封闭世界里,他并不是一个人,这就为他的离开欲望增加了另一种可能。另一个犯人B已经在里面,坐在那张靠窗的桌子前,翻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阅读着。B的状态似乎是A的反面,他沉浸在自己的阅读世界里,生活在相对适应的空间里,所以主动搭话的是A,他问B贵姓,什么时候进来的,而B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手中的书,床上的书,都在暗示着B的另一种身份,那就是活在一种知识状态下,书的世界被打开,里面的故事,里面的虚拟,都可能使B忘掉这封闭而失去自由的现实,所以当A进入其中的时候,在封闭状态中他便遇到了第一种可能,也就是在他之外还有一个对话者,至少在苦闷无聊的时候可以和B聊天。
| 导演: 詹姆斯·W·格里菲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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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可能出现了,于是紧接着进入到第三种可能状态中,A没有听取B的意见,他终于打开了这一只箱子,在打开的刹那,那惊呆了,原来箱子里是另一间微缩的牢房,甚至就是一个微缩的现实,里面是和这间牢房一样的陈设,一样的解构,一样的光线,一样的犯人:A和B,只不过缩小了很多,而且当A把手伸进去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出现在牢房的顶端,这是一只巨大的手,而这只巨大的手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甚至能够和牢房里自己的另一只手碰在一起。
这是一种奇迹的发现,箱子里是一个微缩的牢房,一只手伸进箱子,便是将手伸进了自己的牢房,而当手变大,也就意味着自己就在一只更大的箱子里,从箱子到牢房,从牢房到更大的箱子,从更大的箱子到更大的牢房,这原来就是一个套层世界,也就是说,自己就是关在一只普通的箱子里。这是第三种可能,而这种可能让A看到了离开的希望,只要把箱子的顶部打开,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很轻松地从牢房里逃出去。于是他叫B帮忙,把箱子打开,然后自己爬上桌子,越过了墙壁,轻松地从箱子顶部逃离了,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再见,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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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号房间》电影海报 |
轻而易举逃脱,无非是A自我设置的一种逃离方式,其实当A逃离牢房,也就意味着他只是逃离了更大的箱子,而这个套层结构的残酷性在于,他的离开就是另一种进入,他只不过是从一只箱子里逃跑,而外面依然是牢房,依然是箱子,牢房的外面的箱子,箱子的外面是牢房,如此循环,无始无终,到最后他根本没有离开牢房半步。
三种可能,使得渴望离开渴望自由的A实施了他的逃跑计划,但是这只不过是一只“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那种固定的封闭结构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重的封闭世界,无数重的封闭世界就是把他关在无限死循环的空间里。A作为一个囚犯,需要解放自己,所以箱子的出现为他带来了一种机会,而正是由于这种渴望带有极大的盲目性,一旦出现一种诱惑,他便不会考虑后面的破绽和危险,一意孤行,这是一种贪欲,而真正对他的惩罚并不是他陷入到一个死循环里,当他像蚂蚁一样逃离箱子的时候,B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他拿出一个火柴盒,然后把A关进了火柴盒里,扔进了桌子的那一只抽屉里,而在抽屉里已经堆满了无数只火柴盒,里面有人在叫着“救命”——A是着无数火柴盒里被关进去的其中一个,在他前面有无数个A,因为受到了这样的诱惑,而成为永远的囚犯;而在他之后,也将有无数个A被关进里面,呼喊着“救命”的声音。
而当一切趋于平静的时候,坐在桌前的B,放下手中的书,对着门外喊了一句:“带下一个犯人。”牢门会被打开,犯人会被关进来,而接着另一个A会和他打招呼,会发现红色的箱子,会打开奇异的世界,会逃离箱子,会被抓进火柴盒里……无数的A,是另一个循环,就像箱子一样,会无休无止地循环下去,而终结这种循环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B,他只需要一个火柴盒,就会把A变成终止的那个点,像一场悲剧,没有了自由,更没有了游戏。
套层世界,可以被放大,可以被缩小,而不论是放大还是缩小,都在一只箱子里,都在一间牢房里。这个套层结构其实在逻辑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当A把手伸进箱子的时候,他一方面是让手缩小而深入箱子,而另一方面则是让手放大伸到自己的牢房里,也就是说,A的整体被分割了,在不同的牢房和箱子里,在不同的套层中,他其实有不同的手,也就意味着他在不同的空间里成为不同的人,所以这种割裂状态在逻辑理论上是无法实现的;而另一方面,箱子是缩小的牢房,那么,在这个缩小的牢房里一定还有更小的箱子,更小的箱子里一定还有更小的牢房,如此循环,达到的无穷小;相反,牢房是缩小的箱子,那么在牢房之外,一定是更大的箱子,更大的箱子外面是更大的牢房,如此循环,达到的是无穷大,而B如果想要抓住缩小的A,那么也就意味着他还需要更大的火柴盒装下更大的A,更小的火柴和抓住更小的A,A是无穷大和无穷小的A,那么也就意味着火柴盒也是需要无穷大和无穷小,而B最后只是用一个火柴盒关进了A,然后把他放进了抽屉里。也就是说,火柴盒是唯一的火柴盒,桌子是唯一的桌子,抽屉是唯一的抽屉,那么这种唯一性和无穷大、无穷小的循环构成的是一种悖论。
逻辑上的悖论,当然不是所要表达的,实际上,8号房间的寓意更像是把牢房的这种套层结构看成是一个莫比乌斯环,而不是一个无穷大的“∞”。莫比乌斯环是1858年德国数学家莫比乌斯和约翰·李斯定发现的,把一根纸条扭转180°的时候,再把两头粘结起来做成的纸带圈,就改变了普通纸带的曲面结构,双侧曲面变成了单侧曲面,没有了正反,只有一个面,当一只小虫沿着曲面向前,不必跨过边缘就能够永远不停地走下去。莫比乌斯环是一种循环,永不停止,它是活动的循环,而这个8号房间却因为那一盒火柴,终于终止了循环,在“救命”的呼喊声中走向了终点。
所以这样的隐喻其实是明显的,所有游戏的中心不是那一只箱子,而是那个B,从A进入牢房和他打招呼开始,他是一个互动者,甚至A让他帮忙打开箱子的顶部,也是作为一个互动者而存在,而当他故意阻止A去打开箱子的时候,他其实是一个诱惑者,故意刺激A,故意让A看到希望,而在看到希望的诱惑中,在帮忙打开顶部的互动中,B最后就是扮演了一个实施者的角色,箱子、火柴盒,以及牢房,都是他游戏的一部分,“带下一个犯人”是一种命令,B是所有可能的起点,而B当然也是整个过程的终结者,他把A带进了无限循环的箱子里,又把A关进了再无出头之日的火柴盒里,他设计了游戏,他实施了游戏,他也终止游戏,实际上,离开就意味着进入,而规则就是游戏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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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我把手伸向时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