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8 《回忆积木小屋》:如何面对浸没的现实

是海水把他推向了一个人的现实,生活在水面之上,生活在小屋之中,对于孤独的老人来说,其实现实是一种断裂的状态。天上有飞翔的海鸟,但是他却无法跟随他们远行,送食物的船只总是隔三差五过来,可是他却不能离开自己的房子,一个人的世界里,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孤独的晚餐,只有无聊的电视,只有照不到更远的灯光。

也只有不断砌高的墙,让他远离被浸没的小屋。海平面似乎永远在不停地上升,当老人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脚已经踩在了水里,他只好将屋子里的东西搬到塔楼上,只好用一块一块地砖砌起高高的墙,更高一层的房子,是更高的家,更高的家,其实是更孤独的自己。像是一个自我庇护的灯塔,在海平面不断上升的现实里,越来越走向封闭,越来越走向孤绝。

: 加藤久仁生 
编剧: 加藤久仁生 
类型: 剧情 / 动画 / 短片
官方网站: www.robot.co.jp/tsumiki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无对白
上映日期: 2008-06-10
片长: 12分钟
又名: 积木之家 / Tsumiki no ie / La Maison en Petits Cubes / The House of Small Cubes

可是,老人是有寄托的,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写满了曾经的微笑,那里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孩子,有他们对生活的期待,有他们在一起的快乐。照片在他面前,是另一个世界,每一次砌高了小屋,他总是要把这些照片重新挂在更高的墙上,也只有在这一种陪伴里,能够找到生命的色彩。还有那一个烟斗,在微弱的火光中,在缭绕的烟雾里,老人在呼与吸之间感受到一种活着的状态,它也是陪伴着老人,一岁一岁地老去,它也看着小屋,一层一层加高。

其实,对于老人来说,水面以下的世界他是深藏在内心的,甚至封闭在里面,当海水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向另一个高度的时候,他其实像被囚禁在里面,广阔的海面,衬托着小屋的狭小,无际的世界,反衬着老人的孤独。但是当那个烟斗不小心掉下水去的时候,海面以下的世界才被真正打开,其实是不小心,被水浸没的小屋有一个通向下层的出口,老人的烟斗就刚好从这里沉了下去。烟斗是一种寄托,所以老人穿上了潜水服,从出口下去寻找、打捞那个烟斗。

出口其实就变成了入口,在潜入下一层的时候,老人很容易找到了那个烟斗,但是他却没有立即返回到海面以上,他站立在那里,在这个已经被浸没的小屋里,他忽然回想起自己的妻子,那时她也是这样把烟斗捡起来,交给了他。一幕记忆复活,对于老人来说,却是打开了回忆之门,妻子已经不再,触景生情,老人却看见了那个还没有消失的人,看到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往事。于是再次潜入到下面,小屋的出口再被打开,那里有一张床,而妻子曾经在生病的时候,就躺在床上,老人那时也是悉心照料她;再次潜入,出口再次被打开,是一张沙发,自己、妻子和女儿夫妻俩就在这沙发前合影;再次潜入,出口再次被打开,是一张桌子,曾经一家人就在这桌子上吃饭,其乐融融;再次潜入,出口再次被打开,是最底层的屋子,这里有孩子刚出生时的影子,他们在这里游戏玩耍;而打开最下面小屋的门,是一个更空旷的地方,在没有被水淹没之前,这里是一个庭院,庭院里有一个高大的树,小时候的老人就在这树下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然后慢慢长大,然后慢慢恋爱。

《回忆积木小屋》电影海报

烟斗发现了记忆之中的世界,出口打开了通往时间的门,一层一层,里面的沙发、床和桌子,外面的庭院、树和女孩,都开始苏醒过来,它们记载着人生的每一个瞬间,他们记录着生活的每一个片段,这里有相识相恋,这里有相离相别,这里有快乐和幸福,这里也有失望和遗憾。从青梅竹马的孩子,到如胶似漆的情侣,从相濡以沫的爱人,到天各一方的夫妻,其实,从海面之上的小屋到被浸没的房间,竖向的建筑其实都装着那一段不曾逝去的岁月,小屋不断被海水浸没的历史,不断被加高的历史,其实就是自己的成长史,恋爱史,就是无数个时间片段组成的记忆。

一个一个的出口被打开,一层一层的屋子被探访,一个一个的瞬间被回忆,老人似乎找到了未曾远去的人生,似乎回到了温暖的曾经,它曾经被海水淹没,被现实覆盖,但是当老人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却又回来了,空间是另一种时间,时间丰富了空间,所以在这个复活的时空里,老人又找到了寄托。海面之下,不是深邃不见底,不是冷冰没有温度,只要去发现,只要去探寻,就会打开另一个世界,就会获得最美好的记忆。

但是,毕竟老人不生活在海面之下,他依然要从水面之下返回,依然要脱下潜水服,依然要在海水的上涨中不断加高小屋,所谓现实,就是这样一个慢慢被浸没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和记忆越来越远的存在。海面之下和海面之上,又仿佛被隔绝成两个不同的地方,一边是温馨,一边是孤单,一边是浪漫,一边是失意,一边是回忆里展现的故事,一边是无法逃避的死亡——水像是一条分界线,用一种无形的力量竖起壁垒,又生生把他推向无法自我主宰的高度。

但是对于老人来说,他需要的是在丰厚的记忆中重新面对这样的现实,于是相册还在,烟斗还在,却又多了一只从被水浸没的房间里拿起来的杯子,在水面之上,他给杯子倒上了红酒,然后举杯、碰杯,仿佛他的旁边坐着自己的爱人,仿佛生命的那些时光不曾远去。杯子是记忆的延伸,它会剔除孤独的状态,它会去除悲伤的情怀,它会抵抗岁月的侵袭,当然,它也会在生存的高度里以沉淀的方式抵达内心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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