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18 《牛铃之声》:农业社会的坚守与哀叹

每天的每天,老头给老牛套上绳子,拉住牛车,自己坐在牛车上,一起走向那一片田地。八十多岁的老人,和快四十岁的老牛,都已经垂垂老矣,瘦骨嶙峋的老牛低着头,蹒跚而行,一步一步向前;而老头坐在牛车上,闭着眼,低着头,没有吆喝,没有叱骂。一头老牛和一个老人,在崎岖的山路中行走,在寂静的田野里劳作,他们是“Old Partner”,一样年迈,一样辛劳,一样沉默,一样看见了近在眼前的死亡,但是一对老伙计,却始终在一起,以坚守的方式延续着生命的最后意义。

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一片土地的老头,是把这一头牛当成了自己的最好伙伴,八岁时因为一次针灸右脚烙下了残疾,所以对于老人来说,只有坐在牛车上他才能走向那片田地,所以这头老牛,在三十多年的养育过程中,已经成为老头的代步工具,老牛默默地耕种,默默地运货,默默地行走,而在往返于乡间的过程中,老头也是尽力给老牛喂食最新鲜的秣禾,他自己拄着两根拐杖走向田边,亲自下田几乎是跪着耘田除草,却又将田间的秣禾割下来给牛吃。“它比人更好。”这是老头对老牛的赞叹,老牛默默无言,辛苦劳作,而且它不仅是耕田工具、代步工具,甚至也通了人性。老头记得有一次外出喝酒,喝醉的他坐在牛车上沉沉睡去,而等他醒来,老牛已经将他拉到了家里。

: 李忠烈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韩国
语言: 韩语
上映日期: 2008-10-04
片长: 79分钟
又名: 阿牛(港) / 老伙计 / 老伙伴 / Old Partner

对于老牛,老头是心存感激的,它让老头每天都能看着田里的庄稼成长,每天都能坚守那一片田地,每天都感觉到自己还没有老去——他从来不给农作物打农药,因为怕牛吃这些草坏了肚子;他从来不给老牛喂食饲料,因为喂了饲料的牛就只会长膘,无法干活;他也从来不想通过收割机收割稻谷,因为机械化劳作会浪费很多粮食。所以说,老头在老牛的行走中,延续着对田地的感情,弥补着他残疾的身体之痛,那一个小小的牛铃挂在老牛身上,行走中总是飘出清脆的铃声,对于老头来说,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安慰,也是对于自身和老牛存在的一种证明。

可是现在毕竟已经苍老了,老牛陪伴老头快四十年了,老头养育的九个子女,都离开了这片天地,不管对于老头还是老牛,在一成不变的劳作生活中,坚守看起来却充满了悲苦。老牛曾经有一天摔倒了,开始拉肚子,邻居来看,说老牛可能只能活一年。一年,是生命的最后时间,是老头和老牛维系关系的最后终点,是每天劳作生活的最后预期,这对于老头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太糟了,若只能活一年,我们该怎么办?”老头无法想象老牛不在的日子,自己如何走向那一片田地,如何看着庄稼成长,如何将收割的谷物运回家。在邻居看来,这头“代替了儿子”的牛终归要死去,但是和自己“天生一对”的老牛,对于老头来说,就是自己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所以如果有一天这头牛死了,老头要给它好好地葬了,甚至要给它举行葬礼,“或者我要和它一起死了。”

《牛铃之声》海报

而对于老头来说,命运的无奈并不只是老牛的衰老,还有自己无法阻止的疾病。整天在田里干活,老人开始头痛,去城里的医院检查,医生告诫他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如果在继续这样辛苦劳作,再不休息的话就可能危机生命。但是老头似乎接受不了医生的建议,他无法离开这片天地,“慢慢干,直到我死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老人坐着牛车,在老牛蹒跚的步子里走向田地,耕地、除草、灭虫、割秣,老牛和老头的生活还是照旧。而不听劝告的老头头越发痛得厉害,那只本已残疾的脚,却加剧了脚趾的腐烂,医生说,现在已经过了最佳矫正机会,只能看着他慢慢腐烂到没有任何行走能力。

老牛在苍老中慢慢走向死亡,老头在疾病中慢慢失去能力,老牛和老头,在相同的命运中艰难的活着。老头开始从牛市场买来了一头健壮的牛,本来想着代替老牛拉车、耕种和运物,但是牛却是一头怀孕的母牛,不久它生下了一头小牛,母牛关在曾经老牛住过的牛棚里,给它吃本来全部给老牛的秣禾,但是买来了这头的牛根本无法替代老牛,它反而在享乐,恶人生下来的小牛由于是雌性,所以也卖不出个好价钱,而这头母牛甚至还祈福老牛,不让它吃秣禾,甚至老头在老牛垂老的时候,训练它下地干活,也是没有任何效果。

对于老头和老牛来说,其实抱有最大怨言的是老头的老伴,老太婆说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坐着娇子嫁到这里,不想却是跟着老头受苦,每天他和老头一起下田,一起干活,比老头身体好一点的她也总是推着牛车上陡坡,前面老牛在吃力地拉,老太婆在后面奋力地推,所以在长久地辛苦劳作中,老太婆的腰也直不起来了,牙齿也掉了。而对于她来说,似乎最大的埋怨在于老头只在乎那头老牛,自己甚至比老牛还不如。老太婆建立和邻居一样用杀虫剂,建议用收割机,建议给牛喂饲料,但是都被老头一一否定了,“不幸的是我!”老太婆不厌其烦地述说着自己的怨言,“为什么不用机器?”“为什么要自己割草?”而老头总是摇头,或者干脆也不搭理她,所以更多的时候,老太婆只有自言自语,甚至对着收音机里的歌曲唱着“我的青春起了哪里?”或者对着那头老牛说话:“你是跟错了主人,我是嫁错了人。”但是在老牛无声的眼神里,老太婆又开始针对老牛:“除非那头牛死了,否则我每天都像受罪一样。”

老头和老牛似乎成了相濡以沫的一对,在老牛的身上,老头寄存着希望,在老牛的行走中,老头才可以接近天地,这是一种坚守,在作物的成长中,在虫鸟的鸣叫中,在谷物的丰收中,老头似乎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意义,这是对自我价值的坚守,也是对农业生活的坚守,但是这份坚守带来的却并非是永远的愉悦,永远的快乐。老牛慢慢会变老,老头身体越来越差,而那些杀虫剂、收割机、饲料,却代表着农业之外工业社会的渗透。九个子女被养育长大而又离开这片田地,这就是一种生动的诠释,而当他们回来之后,坐在那里吃着烧烤,开心快乐的样子,而一旁坐着的老头老太却沉默着,和他们格格不入。两代人的隔阂似乎也在无形之中伤害着老人的心,所以邻居说,老牛“比他儿子还亲”,这是一种可悲可叹的现实,而儿女们向老人表达养育之情的举动,是在收割季的时候,叫来了收割机,但是当这些谷物被机器收割的时候,对于老人来说,却不是安慰。

渗透带来了亲情的隔离,也带来了生活的巨大改变,当时国际社会由于疯牛病的影响,而使韩国牛肉的出口受到极大的影响,这种经济的影响也渗透到老头的生活中,那次去医院看病,老头像是在田间劳动一样,坐着牛车进城,在路上一大批抗议者正在举着横幅,高声叫喊着“不要疯牛,威胁国民健康”,而当老牛经过抗议人群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凝望着他们,像是对他们无声的回应,“疯牛”的命运,仿佛就是这头老牛面对着工业社会批量化生产的现实的一种隐喻。疯牛病影响了市场,市场波动影响了生活。老头想把家里的那头小牛卖掉,但是市场价格不断下跌,先前不肯卖,最后老头也实在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被迫低价卖掉了。而那头垂垂老矣的老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老头也想将它无奈地卖掉,但是没有人对这头牛感兴趣,甚至有人说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老头只好又将这头牛拉回来,陪他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拉回了没打杀虫剂而收成日减的辣椒,老牛已经不吃东西了;老头给老牛和母牛喂饲料,被母牛欺负的老牛碰翻了饲料盆,老头用绳子抽它——似乎是第一次,当老头看见老牛身上结痂的伤口,又抚摸它;当老牛将一车车的柴禾拉到家里,它终于再也起不来了。先前预言说只能活一年的老牛在这种垂垂老矣的岁月中活了三年,而现在,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就像陪伴老头的那台收音机一样,也终于坏了不再出声。老头割断了老牛的绳子,摘掉了嘴上的套子,也解下了牛铃。老牛终于死了,老头将它埋葬,每年他都要拄着拐杖,爬上那个祭奠的平台,来看看那头老牛。

“很难过,他已经死了。”失去了老牛的老头终于也病倒了,他躺在地板上呻吟着,墙上是和老太婆进城时拍下的照片,他仿佛看见越来越走向自己的死亡,或者他也将和老牛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雪下了,白白的一片覆盖在老牛的那个坟墓上,而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坟头上终于开出了小花,像是一种慰藉,那挂在屋檐下的牛铃又在风中响起了清脆而动听的声音,老头一个人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看着那一片曾经辛苦劳作田地,看着和老牛一起耕耘收获的庄稼,老头茫然陷入在无法自拔的沉思中。

“献给所有牛和为了养儿育女而吃尽苦头的所有父亲。”老牛和老头,以一种对应的方式阐述了生命的卑微和精神的坚守,这坚守是一种感动,却也是一种无奈,300万人次的观赏、1亿2千万人民币的高额票房,以及釜山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奖的荣誉,都是对这一份坚守精神的赞许,而其实,坚守之外的叹息更能让人体会到某种无奈,某种失落,某种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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