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8《快乐的知识》:电影发明了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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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otodiment,Mi-so-to-di-ment,字母和字母的组合?组合而成为一个词?埃米尔说出了这个词,帕特丽夏听到了这个词,然后是对这个词的探究:帕特丽夏问:“这个词听起来像是‘方法’和‘观点’的结合。就这样吗?”埃米尔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对,我发明这个词,最后,用来定义图像和声音。”方法和观点的结合,定义图像和声音,这就是词的意义,它具有某种所指。这是通过“学习”的三年,两个人最后达成的共识,似乎也完成了“快乐的学习”的目的,但是,当埃米尔要离开,当让帕特丽夏留下,最后的结论却是:“这部电影是失败的。”

这部电影,是帕特丽夏和埃米尔在电视摄影棚里完成的电影,也是戈达尔用两个人的对话、各种旁白、广播、朗读和图像构成的电影,帕特丽夏和埃米尔用“三年”时间完成了对快乐的知识的定义甚至发明,戈达尔用92分钟完成了叙事,为什么电影是失败的?当发明一个新词,当用一个词来定义图像和声音,当两个人天亮选择不同的方向,“失败的电影”在本体论上是失败的,因为不管是发明式的定义,还是完成了“学习”,都不可避免地建立了主客体关系:帕特丽夏、埃米尔是“我们”,他们是主体,主体向外投射在客体上,客体成为主体的客体,它是被定义和发明的图像和声音,它是学习的对象,它就是“快乐的知识”,而这就变成了对电影的解释,但是从电影本身来说,“电影不想,也不能想着解释电影,电影不能构成它的客体。”

有了主体,有了客体,主客体之间建立了关系,它就变成了对主体的驾驭、对象被控制的关系,而这似乎就脱离了电影成为其本身的意义——失败的反面是成功,既然这样的电影是失败的,那么,戈达尔当然提出了成功的电影的范式,那就是没有主体也没有客体、不驾驭也不被控制的电影,这样的电影就只有唯一的形态:电影是自身为电影的电影,电影就是电影,没有外延,没有定义,没有关系,没有主客体——那么,解构了发明、定义、制作的电影是不是只是一种理论?戈达尔构建这样的电影本体论是不是只是在谈及艺术?当说出“这部电影是失败”的时候是不是也言明了另一种表达:这其实是一部成功的电影?

“快乐的知识”这一片名似乎从一开始就引向了主客体的关系,这是一个对象物一个客体,因为是“知识”,所以加在它上面的必定是一个行为词:获得,而要获得知识就必须学习,当获得而引出学习的“三年”,也必定会引申出做出这些行动的主体:他是学习者,是获得者,是我是你,是我们,是帕特丽夏是埃米尔。这就是戈达尔制作这部“失败的电影”的全部逻辑,而在电视摄影棚里讨论学习的过程就是在实践着这样的失败理论,但是很明显,戈达尔并不是在就艺术而艺术、就电影而电影在批判这种学习论、知识论,而是将其放在“革命”的视野里——1969年的电影论,1969年的电影文本,无可避免地指向了1968年的“五月风暴”,指向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指向了马克思主义和可口可乐,指向了奴役的主体和被控制的客体。

一切从对知识的反击开始。埃米尔从画面的右侧走向左侧,帕特丽夏从左侧走向右侧,埃米尔穿着白色的风衣,帕特丽夏穿着黑色的毛衣拿着一把称为“意识反射器”的小雨伞,左和右、白和黑,意识的反射,他们相遇的过程就明显带着戈达尔的意识形态元素,而当两个人相遇,知识便展开了它密集的信息:埃米尔在低语:“12274张图像都在叙述她,444000个男人都在谈论她,大约2600米长、127000人会忠诚……”这是一个被复数构建的她,知识当然也是复数的;相遇之后彼此问到:“他(她)是谁?”然后埃米尔说:“她来自海底,是北大西洋雪铁龙新工厂的第三世界代表,因把带印刷电路的袖珍磁带录音机发给员工而被解雇,法国老板的所有虐待行为都被记录下来,她叫帕特丽夏,是卢蒙巴和文化大革命的女儿。”北大西洋是不是北约的暗指?雪铁龙工厂是不是资本主义的代称?卢蒙巴是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是非洲政治家,作为卢蒙巴和文化大革命的女儿,她代表着第三世界的人民,而她之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被解雇,就在于揭露了法国老板的虐待行为。而反观埃米尔呢?帕特丽夏把他叫做“埃米尔·卢梭”,“我知道,他是左派的反对者,埃米尔的两万五千名青年除夕了在灯光之城科学院举行的开课仪式,当时的大门由18.4装甲兵团把守,埃米尔和他的同学想强行进入,伞兵像他们开火——两个月前,数学家施瓦茨在罗素法庭上展示了他的研究成果,该成果用语发射角度的计算,因为B-52S轰炸机用白磷摧毁河内丝绸工厂时使用的就是这个发射角度,埃米尔就这样被射中了心脏,幸运的是,他的毛衣里夹着最新一期的《电影手册》,所以他的伤势并不重……”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编剧: 让-吕克·戈达尔 / 让-雅克·卢梭
主演: 朱丽叶·贝尔托 / 让-吕克·戈达尔 / 让-皮埃尔·利奥德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西德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69-07-12
片长:95 分钟
又名: Le Gai savoir / 愉悦的智慧

一个是帕特丽夏,来自第三世界,一个是埃米尔,被军队所击伤,袖珍磁带和《电影手册》成为了他们的武器,在密集的知识交代两个人之后,他们的相遇其实是另一种知识的可能:“我们要把武器转向攻击我们的人。”武器是磁带,是电影,他们的转向就是发现和发明“快乐的知识”,而这也变成了对于电影的定义和发明。建立在知识体系里的电影到底如何达到“学习”的目的?埃米尔提出了三年学习教程,他认为学习有三种功能:会读、会写和会算,要达到三种功能,就是要找到语言最简单的表达,就是要回到起点,埃米尔说,“要就下一个之前,我们要从头再来。”而帕特丽夏更是直接认为,“在重新开始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让一切归零。”

从头再来和回到起点,就是走向言说的起点,就是回到语言的源头,就是寻找最简单的表达,这就是解构的知识,“解构图像和声音,解构词语。”把电视的词分开,把电影的词分开,照片可以被分解,政治可以被分解,死亡可以被分解,自由可以被分解,色情可以被分解——一切的分解并不是在意义上,而是在词本身上。当然,个体也可以被分解。但是这个分解本身就隐含着电影“失败”的可能:当个体被分解,一个人是一个人,一个人是我,他是孤岛,他是鲁冰逊,他更可能是独裁;当电影被分开,它是图像,它是声音,它是帧,它是格,它会变成虚无。所以在这个寻找最简单的表达中,帕特丽夏和埃米尔似乎没有走向一种极端式的解构,而是在拆解中进入到了学习的阶段,于是客体出现了,主体出现了,主客体的关系出现了。

学习分成三年的过程,其实是三步:第一部是收集图像和声音,“创造无序的体验。”第二步是批评这一切,第三步则是制作声音和图像的样本。收集、批评和制作成为学习的三个步骤,而学习的过程就是建立最简单表达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建立在主客体关系之上,它是解构也是建构,它对他人的批评也是对自我的肯定,它制作电影也是朝着失败前进。但是,这个过程却成为戈达尔影像的一次实验,电影的一种革命。在收集阶段,戈达尔进入了中国汉字的表意世界,“表象之物就是它自身。”也就是它是图像和声音的结合而不是入西方词语的分离,由此对信息的收集就是一种对西方文化的批评:画外女声说着一个词,小孩也说一个词,女声说中国人、共产党、说谎者、性、蜜蜂、计算——甚至还预见性地说到了404,而小孩的词语是地球、妈妈、乌龟、魔术师,说和说之间无法建立一种关系,词语是散落的,词语是孤立的;还有那个鞋匠,他在听,然后说,但是声音的说和听完全是错位的,听到“法西斯”,鞋匠笑着说:“我是法西斯主义者。”而听的另一个过程是将鞋匠刚才的话录下来,又播放给他听,听到自己说的声音,他说:“真有趣。”有趣的背后是陌生的感觉。

《快乐的知识》电影海报

无疑,在说和说之间,在说和听之间,在听和说之间,在听和听之间,错位是明显的,说和听的分离,是词与词的分离的象征,是音和义的分离,是表象和意义的分离,是能指和所指的分离,是文本和现实的分离,所以在这样一种现实里,信息的收集得到的是:消失——图像消失了,声音消失了。而消失意指的便是现实,“此处声音消失了,中情局杀死了录音师托雷斯;图像消失了,英国和加拿大警察将拍摄‘自由魁北克’风景的摄影师眼睛挖了出来……”消失的背后是杀戮,是暴力,是死亡,所以不断重复的“直到死亡”变成戈达尔对西方政治的一种讽刺。而在批评阶段,学习要变成学校的批判,社会的批判,如何批判?帕特丽夏说出的一句话是:“我84岁,高30英尺,穿黄色毛衣……”无疑身高年纪是谎言,身高是谎言,毛衣的颜色也是谎言,而要批判的就是制造谎言的词语、谎言的知识。在这一阶段中,戈达尔更是指向了法国现实,它们是戴高乐主义,是资产阶级,是国家垄断主义,是修正主义,一切都是谎言,真相被谎言遮盖,甚至戈达尔制造了一个关于遮掩的行为艺术:帕特丽夏在埃米尔的身后,埃米尔在张嘴,帕特丽夏在发声,图像和声音是两个主体发出的,看上去是一致的,但是帕特丽夏在身后,她永远不被看到属于自己的图像;埃米尔在身前,他也永远听不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两个人调换位置,同样演绎着声画分离的谎言,所以在遮掩的世界里,“我是面具。”

在第三个学习的阶段,便是最重要的制作阶段,当信息被收集,当知识被批判,过滤了之后进行制作便能够让电影成为电影,知识成为知识,但是,这种制作的背后却是资本的力量,却是权力的力量——又是一个行为艺术:帕特丽夏自己在唱歌,埃米尔却发出“啊”的叫声,然后他用手扼住帕特丽夏的喉咙,于是歌声慢慢较弱了,之后便是“啊”,“啊”和“啊”的同一性,是一种暴力的干预结果,而帕特丽夏的“啊”更成为被控制的声音、痛苦的声音、失去自我的声音。电影也许就在这样的控制中被制作,图像和声音就是在这样的权力中结合,这是和意识形态有关的制作,这是和权力相关的电影,当然这是被控制的知识。

从收集到批评,再到制作,学习的三个过程,知识的三个步骤,是完成了一部电影,但是主客体的关系、权力和暴力的参与,图像和声音的面具化,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知识的那个起点,所以戈达尔要建立另一种知识:让电影回归电影,电影发明电影,电影叙述电影——或者没有主体,埃米尔说:“是什么造就了我们?”帕特丽夏否定地回答:“不同于这个复数的我们,只存在于我的存在中,是我的延伸。”最后她不再是帕特丽夏,而成为了朱丽叶,他也不再是埃米尔,而是利奥德,演员消失了,他们就是自己;或者没有客体,声音是声音,图像是图像,图像的声音就是图像的声音,声音的图像也是声音的图像,“表象之物就是它自身”;或者更重要的是没有主体和客体的关系,这就是纪录片,“纪录片不能激怒官僚,它是一种艺术作品,存在着和理性和正当性。”

这是对主体的解放,对客体的解放和对主客体关系的解放,在这个探讨“教育”问题和“学习”过程的电视版《爱弥儿》中,戈达尔完成了关于知识学、电影学的一次革命,最后对尼采“上帝已经死了”的引用就指明了《快乐的知识》的片名具有的现代性。但是一切的解构,一切的批判,一切的革命,最后还是失败了,当然这种失败于戈达尔来说,正是关于“元电影”的一种可能,电影是发明,是定义,是制作,电影却不是发明,不是定义,不是制作,“通过对他们自己发现虚空的知识来重新获得。”这就是电影成为电影的意义所在:电影没有客体,电影不作解释,电影不需制作——它是理想,它很遥远,但是戈达尔却开始了实践,“事实上,一点也不失败。听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理想能向现今的人们提出超越自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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