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18 麦田里的说谎者
我一直醉心于这几日回暖的秋日天气,惬意、明朗,瓦蓝,仿佛随处都是天高气爽的美景。我则追逐着光与影,手拿相机,像一只看到希望的飞蛾,奋力猛扑。我是相信这个奇怪的感觉的,它会一直这样晴朗下去,这样抒情下去,秋天的美丽随着影像而永恒。
其实没有见到稻田,是一种遗憾,代表丰收的稻田在这个城市边缘存在,但是我却找不到,它们仿佛生活在另一个理想的国度,稻穗、草垛,仿佛远去的故事,只留在记忆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农民的情结,谷粒归仓的喜悦会浸润每一个人,这是信仰,是归于土地的信仰。
当大片大片的田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想我还是找到了一点感动,这块被称为“何爷的麦田”里生长出了战争之外的信仰,女人、丁字裤、性和谎言。五月的麦子,两千多年前的战国,这些时空交错的元素在我面前,仍然有着非凡的生命力,我想我是喜欢闻庄稼泥土气味的,每次回家,我真能找到这些残存的味道,一丝淡淡的芬香。
暇也是如此,在麦子成熟的季节,他可以从容放弃被追杀和被诛九族的危险,逃离战争,只是为了回家收庄稼。这是一个完全的理想主义者,身为秦国锐士却不顾战争胜利带来的荣耀和逃跑带来的杀身之祸,只想把麦子收回家。导演何平说“暇是有点追求的,他的追求就是农民的本分,他骨子里是农民,不是军人。”
“麦子一熟,我就回家收麦;收完了麦,我就回来继续打仗……”
对于农民来说,麦子的理想高于一切,这是任何利益和欲望都不能阻止的,理想的作用是让我们只有一个目标,理想的代价是我们可能背负一生的谎言。暇和另一个秦兵辄被追杀后漂流到赵国潞邑的时候,这个谎言就悄悄拉开了序幕。对于暇和辄来说,潞邑实际上是一个能否活下去的考验,活着才是根本,才能实现回家收庄稼的简单理想,所以在敌国的城市,就必须让自己戴上面具,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谎言不仅启幕了,而且还要不断编造下去,而编造下去的唯一结果,只能是带着未圆的谎言制造更多的谎言,活着的生存愿望却反而变得更加渺茫。
暇希望在赵国潞邑女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逃出去,而潞邑的寡妇们沉浸在男人们要回来的谎言下把暇奉为英雄,这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开始,各自活在自己的愿望中。但是这样的谎言最终是要被识破的,而且有可能是不设防的被戳穿,强盗的到来打破了他们构筑的平衡世界,愿望无非是醉酒而后的呓语,赵国的英雄到后来只是丁字裤的敌人,当“男人快要回家”的理想沦落为一个弥天大谎的时候,女人的集体癫狂变成了最后的悲剧。
长平之战的背景最多只是一个寓言的外壳,这其实不是一个关于战争残酷的史诗性命题,小人物暇、辄、夫人骊以及潞邑的寡妇女人、强盗们,都在为一个愿望而活,他们的理想并不崇高,但也不卑微,小人物在生存困境下,还是怀抱着那些理想和信仰,甚至高于个体的死亡,不能不说是何平有意夸大了人文关怀,而谎言在那一刻成为生命最无助时候的最后一丝关怀。
我在10多年前看过何平的《双旗镇刀客》,这也是一个寓言,关于痛苦和苦难,关于成长和虚无,在刀光剑影、英雄和强盗的故事外壳下,实际上有着反强权,反成人的一个命题。它讲一个孩子的成长,精于刀法,不谙世事,忽然面对弥天大祸,他想逃避,而村民们因为害怕被连累而不许他逃走,他找大侠沙里飞帮忙,最后却发现沙里飞只是一个无能而又无耻的小人,最后,这个孩子面对了成人世界、强权世界的虚弱,霸道,最终成长,鼓起勇气,战而胜之,才发现真正的力量原来就在自己身体里。
这是一个孩子的成人礼,也是对纯真的赞美。而《麦田》却讲了一个成人世界的孩子游戏,谎言里的荒诞却把人性最稀缺的理想剥离出来,让人在熠熠生辉的金黄麦田里想到了另一种收获,一种驾驭战争权力的人性之光。
我总是想起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同样是背负理想,同样是荒诞的社会,而金黄的麦子在阳光下洋溢着盎然的生机,这是精神的家园,无论是守望还是说谎,“麦田”这个意象同样承受着人还原他自己本能的文本期望,所以暇是个农民,是把个体生存还原为理想的耕种者和收获者。
有时候,末日只是我们强加给自己的虚幻图景,而有时候,谎言也无非是我们抵达理想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走出电影院,我果然看到了天空下起了小雨,一场关于秋日惬意、明朗,瓦蓝的臆想就此终结,冷空气来了,光临这个城市,秋天的稻谷在谷场里一定会被打湿,我想,这个世界总是如此安分守己,没有谎言,只有变迁,理想已经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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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70年前的“毛时代”
顾后: 文学青年的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