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6 《不射之射》:抛弃器术的无为而治

不射之射,不射而射;不射之射是对于射的否定,否定的是弓箭,否定的是技术;不射而射却是一种升华,升华的是境界,升华的是哲理。所谓“至为为不为,至言为无言,至射为不射”,便是无为而治的老庄哲学另一种自我否定式的寓言。

纪昌学射的故事出自《列子》,“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在《列子》中,甘蝇、飞卫和纪昌从一开始就排好了师徒序列,也就是说,这是自上而下的传递过程,甘蝇是善射者,然后将射术传给飞卫,飞卫以超越者的方式继承并升华了箭术,而到了纪昌那里,又以另一种超越者的方式,继承和升华了箭术,所以实际上,在三人的师徒关系中,甘蝇反而成为最低级的善射者,而在飞卫和纪昌之间,箭术的传授和升华几乎是同步进行的,“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扦之,而无差焉。”纪昌为了自己的天下第一,反而转身将弓箭对准了飞卫,谋杀飞卫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只不过是一种好斗的表现,所以“交射中路”的对立使得两人共同悟出了真正的道理,“于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于涂,请为父子,克臂以誓,不得告术于人。”

: 川本喜八郎
编剧: 川本喜八郎
主演: 夏秉钧 / 川本喜八郎 / 车慧
类型: 剧情 / 动画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普通话
上映日期: 1988
片长: 25分钟
又名: To Shoot Without Shooting

不管是“泣而投弓,相拜于涂”,还是“请为父子,克臂以誓”,其实都在个人开悟的层面上,也就是两个人之间“化干戈为玉帛”的和解,但是真正具有升华意义的并不在这里,而是“不得告术于人”,也就是发誓不再将这种技术传给任何人,不是否定技术,而是否定了他人,“不得告术于人”的意义在于告别箭术的比试,告别谁赢谁输的谋杀,告别谁是天下第一的争斗。这是《列子》的寓言逻辑,而当“不射之射”的故事被日本人中岛敦改编在《名人传》的时候,其实修正的不仅仅只是甘蝇、飞卫和纪昌的师徒序列,而是关于射的道。

不射之射是在射之射基础上的,不论是甘蝇的善射,还是飞卫的“巧射”,不管是纪昌向飞卫学习时“以目承牵挺”的“不瞬”,还是“悬虱于牖”的“视微如著”,甚至是“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也还是在一种术的层面上,而这也是射之射的最基础部分。在中岛敦的《名人传》和川本喜八郎的动画短片中,“射之射”基本延续了列子的叙事细节,对于邯郸青年纪昌来说,他学箭的最高目标就是能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射手,所以向飞卫拜师,所以躺在妻子的织机之下练习自己不眨眼的功夫,所以将虱子悬在头发丝上训练见微知著的本领,都是为了达到一种技术的出神入化,都是为了能够获得百步穿杨的最高本领。

《不射之射》电影海报

但是,当飞卫教授他速射、连射等技术之后,当他被称为“天下闻名的射手”之后,其实对于纪昌来说,并非是功成圆满的自豪,反而滋生了另一种不甘,因为天下闻名的射手并非是天下第一神射手,也并非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射手,也就是说,对于纪昌来说,他不仅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成为最好的自己,而且还要天下人中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凸显自我,便需要否定他人,也就是说,除却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可能会成为他的敌人,所以他对于飞卫起了谋杀之心。

射之射,只不过是一种术,当飞卫和纪昌化干戈之后,飞卫对他说起了真正的高手甘蝇,“他的箭术和我们的箭术相比,是一个天一个地。”听到这句话,纪昌有按捺不住自己争强好胜的心,也就是说,他自动把甘蝇当成了敌人,当成了使自己成为天下第一神射手的障碍,所以他上峨眉上寻找甘蝇并非是为了使自己登峰造极,在内心来说,是为了寻找一个敌人。拜飞卫为师,去峨眉山寻找甘蝇,这样一个转折已经开始了对于《列子》叙事的一种改编,而在峨眉山上,甘蝇也不再只是箭术起步的“善射者”,他告诉纪昌什么是“不射之射”,也就把他从一个争强好胜的学箭之人,变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真正高人。

在高山之巅的石头上,在狂风劲吹的悬崖上,纪昌是作为一个箭手搭功射箭的,但是他非但没有射下飞过的大雁,甚至连张弓的动作都无法完成,自然这是距离登峰造极箭术的一次失败,但此时纪昌仍然在术的层面上,而等到甘蝇站在左右摇晃的石头上,空手对着飞过的大雁,并把它射下来的时候,纪昌才知道什么叫做“不射之射”。不射之射,抛弃了弓箭徒手完成射击,这是对于射之射的否定,而这种否定在开始了纪昌的自我解构的同时,也开始了“不射而射”的境界升华。

不射而射,就是无为而为,就是无言而言,并不是否定,而是从术的层面升华为道的层面,纪昌学习不眨眼的功夫花了两年时间,学习见微知著花了三年时间,而在峨眉山上学习不射而射却花了整整九年时间,九年之后当他回到邯郸,并非是有了登峰造极的箭术,并非博取了天下第一神射手的名号,而是不再射箭,甚至不再拿弓——在去世前,那一把挂在墙上的弓,他也不再认识。并非是刻意忘记,而是在他眼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器,没有了器也就没有了术,没有了术也就没有了争斗,没有了敌人,没有了自我。

没有敌人和自我,对于纪昌来说,其实也只是走到了《列子》里“不得告术于人”的境界,但是这并非是最高的境界,当纪昌离开人世之后,邯郸城内的武士们都耻于张弓舞剑了。这是一种从自我向他人的启示,羞于张弓舞剑,就是羞于争强好斗,就是羞于划出强弱,就是羞于区别敌我,甚至是羞于区别射与不射。从个人的自我否定到社会的解构,就是为了达到一种与世无争、无为而治的最高境界,而这正是不射之射变为不射而射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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