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01 《长城》:只是一个架空的符号

不是为了满足票房突破10亿元商业大片的视觉盛宴,也不是为了观望豆瓣评分只有4.9分的“烂片”影像,从选择这部电影,到最后选座购买,其实完全是为了一次常规性的跨年,一种习惯性的等待——时隔一年之后,小五终于又回归到了我们的跨年计划里,连同小袋鼠,连同一家人,戴上3D眼镜,坐在了22:20分的时间里,开始了一种形式意义上的观影。

以这样一种方式观看一部电影,似乎是很久远的事,当2016年进入到电影的“黄金时代”之后,对于院线电影基本采取了漠视的态度,年初的《老炮儿》、《美人鱼》、《星球大战:原力觉醒》这三部院线电影早已成为2016个人观影的一个尴尬背景,是质疑,是否定,也是拒绝,所以当在年末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张艺谋已死”的时候,是一种不屑,当听到媒体说“恶评伤害了中国电影产业”的时候,我也是笑笑,电影承载了太多自身之外的东西,它注定变成了一个架空的符号,而在跨年之夜端坐在电影院9排某一个位置的时候,我只是在时间的正常流动中,在计划的正常实施中,在日常生活的正常展开里,观看了一部叫做《长城》的普通电影。

但,却也是被架空的传说。广袤的西域,奔驰的战马,不止的厮杀,邦族的冲突,电影在起初打开而呈现的场景里,我是有些欣喜的,看上去在104分钟的电影将走向一个扣人心弦、动人心魄的古代历史故事,契丹、雇佣兵、黑火药建立的是一个长城外的暴力世界,而长城内的世界里,汴梁、禁军等元素却凸显在真实的历史里,是宋朝?但是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宋朝似乎从来没有在长城驻军,也不会有如此规模、如此精良抵御外来侵略的军队,所以实际上,电影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个历史的躯壳,把故事构架在这样不真实的历史里,无论如何,它们都是一种被架空的符号,在架空的历史里变得滑稽。

而后来,出现了五禽五色的无影禁军,出现了只在古籍中的凶兽饕餮,甚至出现了热气球,那么完全对历史置之不理的情节设计上,还需要什么关于时间的对应?那只不过是一个新的神话,新的寓言,所以,在这样一种符号化的叙事里,长城不再是“云雨一乖千万里,长城秋月洞庭猿”的长城,不再是“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的长城,也不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长城,不是“长城两边是故乡”的长城,那个被赋予了太多民族情感和精神象征的长城,也已经被抽空为一个只让神话和寓言狂欢的舞台。

《长城》电影海报

舞台上,似乎只有一个人,狂欢,就是张艺谋神话一种最直接、最初级的表现形式,当迎接60年一遇的饕餮大军进攻的时候,长城成为2008年奥运会之后的另一个鸟巢,这里依然是人海战术,依然是全景视觉,依然是中国景观,依然是夸张色彩,金碧辉煌的宫殿,万箭齐发的场景,整齐划一的方阵,以及秦腔、大鼓、盔甲,共同延续了张艺谋一直以来的视觉神话,从张艺谋对于场景的设计和调度上说,他的潜意识里始终有着一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膜拜,但是当这一切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的时候,这种膜拜在这个被架空的历史和符号里,张艺谋自己也变成了只为制造狂欢的那一只饕餮。

表演其实是拼贴,其实是自我命名,那千军万马让人患上密集恐惧症的饕餮来自于神话古籍,却成为张艺谋设定的凶手,“周鼎铸饕餮,有首无身, 食人未咽,害及其身, 以言报更也。”《吕氏春秋》对于饕餮如此记载,而索源来说,饕餮最早出现在《山海经》中,“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张艺谋完全将这寥寥几字的叙述完全形象化,通过合理联想设计出的饕餮具备了凶兽的神态和样子,但是,即使在视觉上完成了一种凶恶、恐怖的命名,在情节上完成了一物降一物的逻辑,但是在这个关于长城的寓言故事里,饕餮的意象其实也是被架空了。

为什么会在人类社会中出现饕餮?那是因为人类有着无法满足的贪欲,所以用古代的凶兽饕餮象征贪欲,回归到其寓言意义上,但是当饕餮成为人类的敌人而蚕食人类,继而人类用自己的力量消灭它们的时候,实际上走向了一种非逻辑的悖论中。传说饕餮是伴随陨石而降落地球的,那么,饕餮来到地球是带着一种宇宙意志,宇宙意志高于神权,似乎在证明人类之外的一种统治力量,这种统治力量是为了惩治人类,的确,饕餮发动进攻针对的是人类,但是很明显,以长城为界,饕餮似乎只针对防御他的中国人。饕餮被长城隔绝,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向长城之外的人类进攻,比如契丹人,比如欧洲人,但是在威廉和托瓦尔逃亡过程中,对于饕餮是闻所未闻的,即使在那个黑夜里遭遇到了其中的一只,也完全是接近长城而造成的偶遇,也就是说,饕餮自觉站在了中国人的对面,其逻辑是:中国人是贪欲的民族,必须以人类为饵食消灭他们。但是,贪欲却并非是中国人的弱点,那个被困长城25年的巴拉德,那个一心为黑火药的托瓦尔,难道不是贪欲者?而即使在饕餮围攻的恐惧时刻,他们也轻易炸开了逃亡的大门,带着黑火药离开了中国人驻守的长城,在沙漠荒野中,根本没有碰到什么饕餮,反而是更贪欲、更无知的契丹人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所以,饕餮选择性进攻只是一种人为逻辑的安排,而饕餮对中国人贪欲的惩罚也根本没有完成体现宇宙意志的使命,他们通过挖地道进入了汴梁,开始对汴梁里的人进行袭击,不管是皇宫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难逃厄运,所以惩处是全局性的,但是当威廉和林梅通过合作,炸死了饕餮首领使得所有的饕餮都石化而陨灭,意味着人类取得了最终胜利,但是这种胜利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人类贪欲的可能,没有了敌人,没有了饕餮,那么新的贪欲就会出现,所以在饕餮打败之后,并没有看到人类改邪归正,没有看到他们走向新生,汴梁或者还是那个汴梁。

贪欲滋长,凶兽惩处,却根本没有真正解决这个人类本性问题,但是在人为逻辑里,只有关于危机和解救的最简单阐释。饕餮选择性进攻中国,是逻辑的一种简化,而抵御他们的办法,则发挥了人类的力量,这其中,最重要的两种武器是黑火药和磁石,作为四大发明之成就,体现了中国文化的智慧,而这种文化在威廉、托瓦尔,甚至巴拉德这些西方旁观者的介入中,似乎朝着一种人类文明的世界意义进行阐释。但是用黑火药和磁石,在张艺谋看来,只是中国文化最浅层次的表现,它们都是器,而真正打败饕餮,真正解救自己的是一种道,也就是说,命名为长城,其意义不是抵御怪兽的入侵的物质力量,而是一种精神支柱,也就是只有筑起精神上的“长城”才可以抵御一切的敌人。

贪欲的反面是什么,是信任,是责任,是忠诚,是热血,是牺牲,所以在饕餮大举进攻的时候,人类就必须拥有这样的精神,这才是真正的救赎。作为雇佣军而闯入长城的威廉和瓦尔托,是为了那黑火药,但是林将军告诉他人类的力量来自于信任的时候,他主动放弃了贪欲,加入了无影禁军,甚至阻止瓦尔托盗走黑火药;曾经软弱胆怯的彭勇,正是在威廉的解救,大家的激励下,才战争了懦弱,最后甚至以自我牺牲的精神炸死了怪兽,从而蜕变为一名真正的英雄;再加上邵殿帅身上的责任,王军师身上的智慧,众将士的热血和忠诚,就组成了人类精神的“万里长城”。

但是在这个中国人本身就可以铸就精神万里长城的情境中,为什么要安排欧洲雇佣军?这种安排的逻辑也很简单,因为曾经有着贪欲的威廉,正是在对抗中看到了中国人的精神,正是在抵御中泯灭了自我的贪欲,所以在感动中他加入到这个团队,抛弃了个人利益而在伟大的集体中成全自己。这是一种救赎,一方面是他在见证中国精神中成长,另一方面他也把自己的精神融入进来,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打败饕餮是人类共同的胜利,他消除的是东西方文化的价值鸿沟,在伟大的人类行动中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他人。

融合不仅仅是人与兽之间对立的消除,也是人与人之间精神的共通,所以必须安排一个欧洲的闯入者,所以必须让林将军变成一个女人,只有在东西方的融合中,在男女的合作中,才能共同铸就不倒的长城。但是,这种励志的个体成长似乎又在最后被架空了,威廉有着精确的箭术,有着勇敢的品质,有着智慧的光芒;威廉帮助彭勇才使他告别了懦弱,威廉劝阻托瓦尔,才使他归正;威廉和林将军相互信任相互合作,才能最后杀死饕餮拯救人类,所以人类的转变实际上只是威廉的转变,人类的救赎只是威廉的救赎,人类的伟大也只是威廉的伟大,这样一个集信任、勇气、智慧、责任和牺牲精神于一体的异邦人,才是最后真正的英雄。

一个误闯中国的外人,一个本不受饕餮威胁的路人,才是告别贪欲成长为英雄的完美主义者,无论如何,这种对于所谓精神的拼贴明显暴露了剧情逻辑上的混乱,而实际上,东西方的融合,男女世界的合作,阐述的是一种人类命运共同体,但是显然又和“长城”的意义相违背,“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当那首边塞诗通过秦腔被悲情地表达出来的时候,其实长城不仅在诗歌中,还是在历史中,都扮演着一个割裂者的角色,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浩大的军事工程,它所面对的是入侵者,是骚扰者,它的作用就是阻隔,就是对立,长城两边,就是区分了敌我,所以,长城从来就是一种阻碍文化交流,民族融合、知识传播的屏障。

路过的行人,成为最后完美的英雄,这是矛盾的主角;割裂的屏障,成为融合精神的象征,这是矛盾的长城;惩处人类的巨兽,成为人类面前的失败者,这是矛盾的饕餮,而矛盾无非是因为脱离了合理的想象,脱离了正常的逻辑,甚至脱离了日常的叙事,在一种被架空的历史,被架空的符号,和被架空的文化中,成为一场影像的拼贴剧、表演秀,成为一部只在形式意义上完成了跨年命名的电影——无关巨制,无关烂片,它只活在104分钟的3D世界里,脱下眼镜,屏幕上早已是一片模糊的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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