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27 《希望之旅》:不仅仅是一种绝望的现实
“这儿真是天堂,牛羊奶水富溢凝成黄油,酸奶酪如马拉斯的冰淇淋那么厚实,只待你翻过山脉,一切都变得美好。上帝保佑你。”天堂是牛羊奶水富溢凝成黄油的胜地,是奶酪如冰淇淋的幸福之所,是有安稳工作不愁吃穿的快乐生活,可是天堂在哪里?天堂只在不可翻越的高山那一面,在被严寒阻隔的想象中,在被羊咀嚼而破掉的明信片里,它是一个希望,一些念想——希望是温暖的,是激励人的,但最后却变成了冰冷的、黑暗的、死亡的绝望。
离开而抵达天堂,就如这个土耳其村落的一种仪式,它是一种告别,当卡玛尔拿出那本瑞士护照而开启天堂之旅的时候,对于有七个孩子整天和羊群、土地作伴的海达尔来说,其实是一种形而上的命题,“只要翻过山脉,一切都变得美好。”海达尔遥望着家乡的山,他的目光是向上的,他仿佛就在这仰视的态度中看见了天堂生活。所以卖掉了牛和马,卖掉了羊群,甚至卖掉了一片土地,筹集款项前往瑞士,就是用一种庄严的仪式,一种崇敬的目光,打开了向上行走的希望之旅。
而这种想象中完成的仪式,想象中的希望,以及想象中的天堂,无非是一个冒险游戏——在仪式现场,有人大喊:“孩子在铁轨上。”那隆隆作响的火车飞驰在铁轨上,但是当孩子们在火车抵达的那一刻逃命似的离开的时候,海达尔看见自己的儿子阿里却毫无惧色地躺在下面,他没有逃跑,甚至没有畏惧,就让火车从自己的身上飞驰而过。这是一个冒险游戏,当生命被置于这样一种境况里的时候,其实生和死都被解构了,就像解构希望和绝望,仪式和现实一样,它们都成为这个巨大的冒险游戏的一部分,不会逃避,也无法逃避。
导演: 扎维埃·科莱
但却并非是真正的勇气。去往瑞士,对于海达尔来说,也并非只需要决心,只需要勇气,只需要希望,它是残酷的现实,它是冒险的游戏。海达尔和妻子梅琳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用200万钱获得了从黑中介那里得到的两本护照,这是他们冒险走出的第一步,而真正冒险的是带上了没有任何证件的儿子阿里,经历了火车事件的阿里,本身就成为这个冒险游戏最残酷的一环,本来或许夫妻可以用非法却并不为人知的方式进入瑞士,但是当阿里跟随着他们的时候,这种残酷性就凸显出来,因为没有证件,他们最后只能被装在集装箱里,像货物一样被运送到那不勒斯;因为弱小,在长途跋涉中体力不支,最后在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在风雪之中倒下便再没有起来,当海达尔和妻子梅琳失散而独自抱着阿里的时候,他其实抱着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编剧: Feride Çiçekoglu / 扎维埃·科莱
主演: Necmettin Çobanoglu / Nur Sürer / Emin Sivas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瑞士 / 土耳其 / 英国
语言: 土耳其语 / 瑞士德语
上映日期: 1991-04-04
又名: Journey of Hope
阿里之死,是一种个体的死亡,是制度、环境对弱小个体的一种吞噬,但其实海达尔一家的“希望之旅”折射的是国际社会一个无法回避的难民问题,难民本身的身份符号就是一种隔绝了希望的称呼,他们似乎只属于贫瘠的土地,只属于贫困的生活,只属于无法走出去的现实。海达尔一家的生活来源只有那些马牛羊,只有土地,但是在七个孩子的生存问题面前,他们无法逃避的是某种宿命,所以所谓的希望,所谓的天堂,都只是一种虚构,而当海达尔用行动冲破这种命运的时候,个体其实只是一个牺牲品。
|
《希望之旅》电影海报 |
要办理护照需要交钱,要帮助孩子偷渡需要交钱,要翻越国境线需要交钱,他们是黑中介,他们是蛇头,200万最后只换来了两本根本没有用处的护照,因为无法通过瑞士国境,海达尔一家被遣送到米兰火车站,寻找那些走私团伙的时候,他们提出必须缴纳4500马克的服务费,那个胖子在低头对老板说话的时候,用了一句海达尔听不懂的意大利语:“他们上钩了。”当海达尔的妻子变卖了自己的手镯和耳环,又得到了同行人的帮助,才凑齐所需要的钱时,他们给了海达尔一张纸,说已经为他找好了在瑞士的工作,只要签字就可以拥有美好的生活,而这张纸上分明写着,海达尔收入的一半必须给他们。对于这些蛇头来说,永远是利益,他们自称自己是朋友,却是盘剥者,他们把海达尔送到公寓,其实是一个拥挤的房间,他们要把他们送往天堂,却是推向了地狱。
甚至,当天气恶劣,他们找到的向导说无法翻越高山的时候,他们竟然要海达尔等人自己沿着路线,“上山的时候是意大利,下山就是瑞士了。”他们把这条死亡路线说得如此轻巧,而和海达尔一样的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而就在大家开始爬山的时候,在底下的向导因为不合作最后被那些蛇头活活打死。血淋淋的死亡已经发生在海达尔面前,但是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这种死亡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而当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雪山爬行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永远不是那一片天堂。
高山阻隔着现实和梦想,阻隔着天堂和地狱,阻隔着希望和绝望,而他们的命运,也被完全阻隔在这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上,即使当他们在雪夜通过了边境线来到了梦想的瑞士,也不再是那个天堂。他们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下雪山的时候,看见了有灯光的一处温泉疗养院,灯光是温暖的,是一种希望,但其实在他们面前隔着厚厚的玻璃,他们狠狠地敲打玻璃,请求帮助,但是那个胖子从水池里爬上来,对他们说的一句话是:“这里已经关门了。”他们无法进入,他们被拒绝,就如现实一样,在所谓的天堂里,他们依然被隔绝在冰冷的现实里。
天堂在高山的那一边,在厚厚的玻璃墙那一边,在严酷的现实那一边,对于他们来说,只有疲劳,只有饥饿,只要寒冷,只有非法的身份,只有犯罪的事实,甚至只有失去孩子的痛苦,梅琳的双脚受伤了,但至少还活着,当他终于见到海达尔的时候,是一种重逢的欣喜,但是她回过头来却没有发现阿里,当最后得知儿子已经被冻死的时候,她尖叫起来,像发了疯一样,当初海达尔说要和她一起来瑞士,她是拒绝的,因为她无法舍弃那些孩子,所以阿里最后变成了她的希望,但是当希望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破灭的时候,活着似乎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其实从阿里的那个冒险游戏开始,象征希望的孩子就已经被推向了最为残酷的一面,为什么海达尔最终要带上没有任何证件的阿里?老父亲坚决反对他们离开家乡去往所谓的天堂,“你离开,就没有了根,我们将一无所有。”但是,在被现实逼迫得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想象中的希望又会让他们做出选择,带上阿里意味着拥有一种希望,“我们需要长出一个新的根。”阿里是一种寄托,而这种希望和寄托能够让他们抵御残酷的现实。这仿佛是一种悖论:带上希望,最后却是破灭了希望。
希望是那张被羊嚼过的明信片,希望是那支叼在阿里口中的树枝,当明信片最后变成一张废纸,当树枝最后掉落在雪地,甚至当阿里以最无情的方式死亡,海达尔以最无望的犯罪身份被关押,但是希望似乎还在那里,警察审讯海达尔是谁让他们走到这一步的,目无表情、两眼空洞的海达尔却说出了一个词:希望。是希望让他离开自己贫瘠的土地,是希望让他进入冒险游戏,是希望让他丧失了一切的希望,但是希望真的变成了绝望?他最后对前来探望的货车司机说:“阿里的葬礼将在家乡举行,因为这样可以为我们带来希望。”
死亡反而变成另一种希望,对于海达尔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在这场冒险游戏中,在这次死亡之旅中,他们其实看见了所谓的希望,就是那个瑞士的火车司机,起初也是提高了价钱将他们送到瑞士,他是这个非法链条的一环,但是在旅程中,海达尔一家和他却结下了一种人道主义的情谊,他在车上向他们介绍瑞士,给他们看自己的家人照片,他们一起吃意大利面,一起拍下四个人的照片留作纪念,而那些费用也都是他支付的。而他们的合影,就一直珍藏在阿里的身上,在翻越雪山的时候,他挂念的是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司机叔叔,甚至在他被冻死的时候,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张照片,而当海达尔被关押的时候,他是唯一来探视的人,像一个在异国他乡的亲人,最后他还提出要参加阿里在家乡的葬礼。
那个拒绝带路的向导,也有一种人道主义的光芒,因为天气恶劣,他提出无法上山要改变行程,当他看到阿里体力不支出现剧烈反应的时候,将一支树枝让他叼在嘴里,似乎是一种草药,而阿里就是叼着这树枝上山的,当他在山上看到蛇头门痛打向导的时候,奋不顾身向山下跑去,只是向导最后已经被打死,而那根树枝最后在暴风雪中也从阿里的嘴里掉落。而当梅琳等人被临时安置在疗养院的时候,一名女医生为她治病,并安抚他们,当瑞士警察提出他们是非法越境者,女医生却制止他,在她眼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所以不能打搅,需要医治。而在海达尔抱着阿里的尸体迷失在雪地里的时候,一名素不相识的瑞士司机将他们载到了一个医生家里,并给了海达尔一张毯子御寒。
司机、向导、医生和路人,他们都在天堂的这一边,他们都是陌生人,当希望之旅最后变成了死亡之旅,或者他们的同情,他们的帮助,他们的人道主义,才是最后的希望,这和语言无关,这和制度无关,这和国籍无关,也正是这种希望所在,所以对于遭受失去亲人痛苦和自身被关押现实的海达尔来说,他还是最后露出了一丝笑容,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之根,在那里以温暖的方式消融寒冷,抚慰心灵,“只待你翻过山脉,一切都变得美好。上帝保佑你。”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