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7《战争终了》:在西班牙我看不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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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的迪亚哥已经穿越了边境,就像他无数次穿越边境一样,不管是从巴黎到马德里,还是从西班牙到法国,25年来,方向不同,任务不同,名字不同,但他只有唯一的身份:革命者,就像启程之前革命小组领导对他说的那样:“你会找到君去马德里,你会说‘太阳从本尼山升起’,他们会让你进去,你会用雷蒙的眼看见一切……”

在唯一的身份里,那个需要寻找到的君也一样没有另外的注释,那句“太阳从本尼山升起”只不过是暗号,所看见的一切斗争都是通过死去的雷蒙的眼看见,那么,他是谁?是迪亚哥?这这不过是这一次行动之前的名字,而从这次行动开始,他叫“乔温”,而在被命名叫“迪亚哥”之前,他也还被叫做弗朗西斯科,叫做拉菲,而他从西班来到法国,护照上的名字却叫里恩——弗朗西斯科、拉菲、里恩、乔温,还有自称的迪亚哥,到底哪个是自己真实的名字?

真实的自己永远隐藏在唯一的身份后面,所以当穿越那条边境的时候,迪亚哥的影像开始模糊起来,就像他真实的自己一样,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叫玛丽安的女人,他们先是叠印在一起,之后是取代,盖着纱巾的玛丽安正走向那班飞往马德里的航班,她和迪亚哥保持着同一个方向,去往西班牙对于她来说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那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对迪亚哥说:“我想和你一起去西班牙,陪着你。”她说西班牙也会有出版社,她可以在那里找到和巴黎一样的工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迪亚哥告诉她的却是:你不会西班牙语,钱也不够用,而且地下工作是一场冒险。

一种拒绝,甚至是一种逃避,但是对于玛丽安来说,似乎是一种希望的开始,但是即使在充满希望中走向了飞机,她也不是进入和迪亚哥的生活里,她也一样在被隐藏的真实外,飞机场里,她对面的男人告诉她的是暗号:太阳从本尼山上升起——和迪亚哥前往西班牙的暗号一样。同样的暗号,指向同样的身份,指向同样的任务,对于玛丽安来说,去往西班牙永远不是两个人在一起,永远不是可以陪着他,而是一样会用“雷蒙的眼看见一切”。

导演: 阿伦·雷乃
编剧: 豪尔赫·森普伦
主演: 伊夫·蒙当 / 英格丽·图林 / 詹妮薇芙·布卓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瑞典
语言: 法语 /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1966-05-11
片长: 121 分钟
又名: 未完成的战争 / The War Is Over

“他死了,他的影子进入了你的生活。”画外音总是响起,死去的雷蒙,消失的安德斯,失踪的君,他们也都是革命者,他们也只有唯一的身份,当玛丽安一样带着暗号,一样活在雷蒙的影子里,还有什么真实的生活?也许在旁白的声音里,他叫“你”,那个第二人称单数才是真正的自己,没有名字,没有称呼,但似乎比“迪亚哥”更真实,因为在“你”的世界里有真正的巴黎,有真正的爱情,有真正的生活。

但是,“你”却只是画外音,就像生活本身,总是在这一场革命计划外发生。25年为革命理想不懈奋斗,25年以革命者的身份活着,从西班牙到法国,从法国到西班牙,穿过边境线,拿出假护照,说着被安排好的话,和革命有关的人见面,在大追捕的危险时刻逃离,在大罢工的关键节点出现,为革命者提供情报,在秘密场所讨论计划……这无疑构成迪亚哥跌宕起伏的革命生涯,他是在场的,但也是不在场的。从革命本身来说,他是在场的,西班牙的革命行动,巴黎的秘密组织,他都是重要人物,那些情报,那些人员,都需要他传递和联络,五一即将到来,为了响应西班牙革命党人被捕事件,他们正密谋一场大规模的罢工行动,继而要将罢工演变为示威游行,以抗议西班牙弗朗哥政权的独裁。而对于西班牙这片热土来说,他也是在场的,这是他的祖国,就像玛丽安说的那样:“西班牙,是你的生命。”

《战争终了》电影海报

无论革命和生活,他都应该是在场的真实的个体,但是革命和生活却从来没有让他真正在场。来到巴黎说起西班牙的逮捕事件,他们问迪亚哥当时你在不在现场,迪亚哥反问:“如果我在,警察会让我逃之夭夭吗?”对于他来说,25年革命生涯像是一个梦,无数次的成功和失败,无数次的追杀和逃离,其实都让革命的真正目的变得模糊,甚至迪亚哥寄托于自己的幸运,“没有幸运星,我早就死在大牢里了。”但是那颗幸运星在哪里?这似乎是迪亚哥的一种表态,而其实有着对于革命本身的质疑,他曾对玛丽安说过:“西班牙,我厌烦它了,它已经成为左翼神话的中心,这场神话导致了内战。”

左翼神话是不是意味着对于革命的误解?迪亚哥似乎真的开始有了某种怀疑,当革命小组准备在巴黎举行12天的大罢工,在秘密讨论的时候,迪亚哥和卡利斯提出了反对意见,迪亚哥认为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而且作为地下组织,它只是一种工具,而不是真正的指挥者,所以他的意见是4月30日举行的大罢工还需要再商量。但是在这个已经成型的计划面前,他和卡利斯的意见却成为了否定论,遭到了严厉的批评,甚至暂时取消了他们的工作。而在迪亚哥之后去见那一批青年的时候,他发现娜娜交给他的箱子其实是炸弹,他问娜娜,为什么放置了炸弹,娜娜说:“因为我是国际主义战士。”她就是带着他去见了那一批血气方刚的“国际主义战士”,他们质疑迪亚哥的说法,甚至否定了迪亚哥曾经提出过意见的罢工行动,迪亚哥认为罢工的时机还不成熟,而他们认为罢工这种形式已经不起作用了,“革命有其必然性,我们应该唤醒大家的无产阶级意识。”而他们所说的革命,就是用炸弹这种方式来进行新形式的革命,迪亚哥终于在扔掉了箱子的钥匙之后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恐怖主义!”

观点出现分歧,迪亚哥至少还把自己当成是一个革命者,但是随着西班牙出现左翼神话,随着必然性的革命演变成另一种暴力,迪亚哥其实开始了某种反叛,“我想这不是生活,在西班牙我看不到真相。”看不到真相,并非仅仅在西班牙,来到法国之后,他得到的消息是君会穿越边境,从佩皮尼昂来到这里,他为了联络君,去了君在一年前住过的地方,但是开门的妇人却告诉他这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于是,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情报上说安德斯失踪了,安德斯的妻子哭泣着说:“安德斯可以失踪15年,而现在他终于失踪了。”15年的革命者终于走到了这个结局,“我们的行动是个无止境的梦。”在旁白的声音里,迪亚哥在内心这样说;已经在车上放好了资料的雷蒙,对于革命行动信心满满,但是之后迪亚哥受到的信息是:雷蒙死了,他参加了雷蒙的葬礼,他看着他的棺木被放进了土里,而从那一刻起,他已经变成了雷蒙,接替他从事他没有完成的任务,“在我的生命中,死亡像阳光一样。”于是,他的生活中是像雷蒙一样的影子,是用雷蒙的眼看见的一切。

“没有人会忍受在放逐中死去。”放逐而失去,其实没有真正的归宿感,西班牙于他如此,法国于他也是如此,叫迪亚哥的时候如此,叫乔温、弗朗西斯科、拉菲的时候更是如此。但是,他却在这放逐中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那个人叫娜娜,那个人叫玛丽安。迪亚哥因为使用了里恩的护照,在穿越边境来到巴黎的时候,被警察查问,他报出了自己作为里恩的电话,拨打过去是一个女人,自称是里恩的妻子,“你是不是又在纠缠老妇人?”正是这个电话警察让他通行,而迪亚哥去了巴黎里恩的家,在楼梯口碰到了正欲离开的娜娜,她是里恩的女儿,于是她打开了门,关于父亲,关于护照,关于照片,在他们见面的一刻起,似乎这些假冒的东西都被真实的人所代替,她说:“爸爸从来不叫我‘亲爱的’。”一种否定;她说:“你可以做我爸爸。”一种肯定。于是在先是否定最后肯定的对话中,她吻向了他,他则抱起了她。

他也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的真名。名字是真实的,身体是真实的,或者里面传递出的爱也是真实的。对于迪亚哥来说,父女的这种非真实关系带给他的却是家的感觉,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脱去革命者的外衣进入到真实生活的冲动——只是冲动,因为他还有一个爱着他的女人,未婚妻玛丽安。回到玛丽安住处,在送走了编辑图片的那些朋友之后,玛丽安终于抱住了离别半年的迪亚哥,一起在真实的身体里寻找爱的感觉。玛丽安对于迪亚哥是忠诚的,她甚至说到前几天有男人想和她上床,但是她没有,她对迪亚哥说的是:“在别人那里醒来是不可想象的。”她只要自己最爱的人在身边,她只要最真的爱充满生活。

娜娜和玛丽安,对于迪亚哥来说,是真实的女人,她们构成了革命者身份之外的生活,无论是父女关系的假想,还是夫妻生活的重现,迪亚哥完全可以抛弃那个不真实的自己,所以在身体和身体之间,呈现出最纯净的一面:光影如梦幻一般在那里流动,流过身体的起伏,化成水一样的欲望,她们伸展双手,她们张开双腿,她们在抚摸和被抚摸的夜晚享受宁静和安详。如梦一般,其实是容易醒的,一方面,娜娜和玛丽安其实是作为女人进入到迪亚哥的生活,两个女人到底谁爱自己,或者自己到底爱谁,他似乎连自己也不清楚,他似乎想要娜娜如父女的那种依赖感,又想要玛丽安身上的平等感,所以在一种还原为个体的欲望表达中,迪亚哥呈现出一个男人的犹豫和矛盾,那个“我想留下来陪你,很长时间,或者永远”的电话,已经分不清是告诉娜娜还是玛丽安,但是不管对谁,都是迪亚哥对于自己的一种期盼,建立在自我内心满足基础上,面对不同的女人,他一定也会掩盖真相,所以当玛丽安说想和他去西班牙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我饿”,似乎开始逃避这个话题。

而另一方面,两个女人的出现只是梦幻中的一瞬,而返回到现实之后,他们甚至也都不再是那个柔情世界里的女人,而成为另一种革命者:玛丽安在听说了罢工计划之后,极力支持,甚至想和他一起去西班牙,一方面生活,一方面也和他一起领导罢工,所以最后走向飞机的玛丽安得到的是和迪亚哥一样的暗号;而娜娜,那个拿着箱子的国际主义战士,和激进的青年一样,想要用极端的行动唤醒无产阶级。支持罢工,开展行动,娜娜和玛丽安在迪亚哥面前又从生活中逃逸出去,从真实的身体世界里分离开来,而这样的生活无非印证了迪亚哥的叹息:“恋爱不在革命者的日程表中。”

爱在革命者面前被否定了,于是女人也不再是女人,于是男人也不再是自己,于是西班牙不再是归宿。是的,战争早就结束了,卡利斯回忆曾经的战斗岁月说:“那时候我们从山上爬过去,开始杀出了一条血路,太阳从本尼山上升起,在我们的背后。”迪亚哥也一定经历了这样的战争,那时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现在,战争没有终了,不仅是弗朗哥独裁统治还在,人们无法追求属于自己的真实生活,更重要的是,在虚假的名字,唯一的身份,如梦的爱情里,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太阳还是会从本尼山上升起,只不过是从革命者的日程表中升起,会从他们的嘴里重复地说出,战争在暗号里,永不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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