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23《女人的回答：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性》：在之不在
裸露的女人，怀孕的女人，成为妈妈的女人，她，她，她，她们回答问题，她们表明态度，她们捍卫权利，当她、她和她结合成她们，是一种对“女人”的集体定义，而当阿涅斯·瓦尔达用电影拍摄她们，让她们面对镜头，她们变成了对话的“我们”，变成了回答的“我们”——从单数的她到复数的“她们”，从第三人称的“她们”到第一人称的“我们”，阿涅斯·瓦尔达的这部传单电影就是对“女人”在被看见的意义上的明确命名。
1975年，法国电视二台邀请了社会学家、律师、历史学者和三位女导演各自拍摄了《什么是一个女人》的电影，作为女性导演，瓦尔达以身体和性为切入点让女人作出回答，对于这样的电影意图，瓦尔达的阐述是：
这里要谈的并不是女人的生存条件。而是从内部，以几乎是肉体的方式去发现一个女人。她如何去回应社会对她的身体的要求，她们是如何被贩卖和侵犯。我的象征是一张局部身体被遮掩着，另一部份裸露着的女人的影像。因为这个“电影传单”就是从人们对我们的要求的情绪矛盾中衍生出来的：两种西方对立且矛盾的选择。一方面人们告诉我们：“把自己藏起来、要懂得害羞、要掩藏在道德伦理之下、不要谈你的性、不要承认你肉体上的欲望。你得是一个完美的母亲、家庭主妇和妻子”。另一方面，人们要求同一个女人做到另外一半：“为了卖丝袜，展示你的大腿；为了卖香水，展示你的肩膀；为了卖车子，展示你的身体。”
“女人的回答”，无疑是对问题的回应，而这些问题都来自习惯传统道德观、女性观的社会，更来自于让女人“成为”女人的男权力量：一方面男人在电影中也以集体的方式出现，他们对女人的定义是：“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职，没有养过孩子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或者是对女孩时的要求：“小便的时候要藏起来，不能被人看见。”或者是一种质问：“等我们不要你们了，你们去哪里哭？”作为一种对女人定义、要求和质问的力量，男人自然站在比女人更高的位置上，甚至以一种掌控和俯视的方式对待女人。在这里其实没有问题，没有对话，只有统一的观点和要求。所以另一方面，瓦尔达在电影中针对女人提出了几个问题：“作为女人意味着什么？”“所有女人都想成为母亲吗？”“什么是真正的女人？”
| 导演: 阿涅斯·瓦尔达 |
这些都是关于女人敏感而重要的问题，当问题被提出来就需要回答，男人有男人的回答，他们对女人的要求就是一种回答，而女人也会有自己的回答，当女人面对同样身为女人的瓦尔达，她们就成为了“我们”，而问题也就变成了两个重要方面：关于身体，“作为女人，生来就是雌性；作为女人就是活在女人的身体里。”女人的身体和男人的身体不同，这种差异变成了对女人“作为”女人的一种劣势，甚至是被男人压制、利用的一个理由，就像瓦尔达所阐述的那样，社会一方面让女人的身体藏起来，另一方面又要让她们展示自己的身体，藏起来和展示出来，是身体叙事的两面，看似对立实际上具有同一性，那就是失去了自由和自我，这个身体在社会的目光中是不完整的，是缺失的。另一个方面则是关于性，性是什么？性被男人支配，性用来取悦男人，性也是为了生育，所以性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女人的身份问题，在这种性叙事中，她就成为了妻子、情人、母亲。
对于女人的问题就是关于身体和身份的问题，所以针对这些问题，女人们以“我们”的主体方式作出了回答：作为女人，“我就是我”，而和男人有不同的身体，也意味着和男人有不同的头脑，“我们有和男人不一样的头脑”，这个不一样的头脑就是独一无二的，同样身体也是独一无二的，女人也是独一无二的，我也是独一无二的。而对于性有关的身份，女人可以成为母亲，但这并非是一种必须，而是自我的选择，就像性本身一样，不是用来取悦，不是用来生育，而是享受它，“我们并非无故地在这里赤裸，我们坦承我们的欲望，愉悦而非扭曲的性。”这就是女人对这几个问题该有的回答：女人不是物件，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女人不是用性来取悦他人，而是对欲望的自我愉悦；女人不是天生要生孩子，生育也是一种选择；女人当然也不是必须被爱，她也可以去爱。
“我是个女人”，这是女人作为我们回答的最后结论，瓦尔达让“我们”回答，让“我们”说话，更是让“我们”在场，虽然电影所阐述的女性主义并没有新奇的观点，但是在电影表达上却突破了禁忌：她让女人赤身裸体面对镜头，还以特写的方式拍摄了乳房，甚至在第一个镜头里拍摄了初生婴儿的私处。无疑，瓦尔达就是要破除女人的身体要藏起来的禁锢，让女人不在遮掩地面对社会的目光，这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身体的真正“在场”，而在这里，在场也不是社会所要求的展示，不是商品社会吸引眼球的展示，而是一种成为自己、作为自己的展示。打破藏起来的禁忌而展示自己，否定商品属性的展示，这才是女性真正的回答，这才是瓦尔达赋予她们主体性而成为“我们”的力量。但是具有讽刺的是，电影却又遭遇了“删除”的命运，“根据刑法283条，删除掉一部分……”这一句话明明白白打在电影屏幕上，这是瓦尔达删减掉的一个女性私处的特写镜头，为什么删除，因为社会道德施加的压力，而且在这部电影播出之后，法国二台还收到了很多抗议的信件。
当根据法律删除镜头，当社会提出抗议，虽然这是电影之外的故事，但是它也成为了电影的一部分，为了女性成为自我而展示，关于身体和性的展示，但是却又必须被隐藏起来，电影形成了完全互逆的两条路：从对女性的隐藏到在镜头前的展示，这是瓦尔达让女人的在场，而从镜头前的裸露到迫于法律和舆论的压力而再次隐藏，这是女人的又一次不在场，从在场到不在场，仿佛再次响起了男人的质疑声：“继续抱怨吧，再抱怨我们就不要你们了。”
《女人的回答：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性》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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