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22《南洋姐》:背乡、望乡和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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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阔别50多年后的返乡,从距离日本并不遥远的马来西亚回到了故乡,对于菊代善道来说就像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穿着干净衣服的她,从船上下来,被人簇拥着,这是一个陌生的日本,更是一个陌生的家乡,菊代看见了它,但是她并没有太多的惊喜,甚至目光中有着隐秘的迟疑和不适,就这样被裹挟在人群中,就这样在今村昌平跟拍的镜头里,纪录片最后一句话似乎在解读着菊代的返乡之旅:“让她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看看日本是否有了什么改变。”

菊代的“返乡”之旅被时间隔开了太长时间,如果没有今村昌平的“发现”,也许返乡之旅将永远湮没在时间的内部,无声无息,而即使最后她真正返回了故乡,迷离而怯生的她也像被人群所湮没,今村昌平的那句话并没有给出后续的答案,它仿佛悬置在那里,这样一种不被回答的问题也成为了对菊代人生可能涂抹的注解:也许在菊代看来,日本没有什么改变,也许这本就不是她出生和生活过的日本,甚至,连故乡这种情怀也在自己苦难、麻木以及痛苦所组合成的岁月中流逝了,今村昌平没有让菊代回答,也许这个问题本就不该让一个经历了重压而佝偻、瘦削的女人来回答。

返乡是仪式化的落幕,而对于菊代来说,73年的人生完全是背乡、望乡和返乡这三部曲的上演。当时19岁的菊代被一个叫富子的女人从广岛的家乡离开,然后到了码头,然后坐上了轮船,开启了一趟背乡之旅。所谓背乡,完全不是菊代自己的选择,或者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选择——那时的日本女性被卖到海外主要是卖淫,日本政府之所以默认这种行为是将她们作为谋取外汇的手段之一。国家之“还债”就成为这个个体的“生活”,菊代从幽暗的轮船底仓到同样幽暗的“马来街”20号的娼馆,改变了地点,也改变了命运,她所要偿还的债务是600美元,在“20号”里,每接客一人多的时候赚取2美元,其中自己分得6成,3年内菊代将这笔钱还清,但是用完全的肉身来还债,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因为还了债之后,生活对于她来说依然是艰难的,在餐馆做服务的时候,她还是要用身体赚钱,而那时法律已经禁止卖淫,日本又被抵制——甚至连她也成为了日本货而被抵制。

导演: 今村昌平
主演: 今村昌平/ 菊代善道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1975
片长: 70分钟
又名: Karayuki-san, the Making of a Prostitute / 滞留海外的慰安妇

那时的她会去“看船”,那是她的一个常客,她甚至有点喜欢上了他,这是菊代人生中极少的“快乐时光”,但也许是因为喜欢所以菊代并没有把它看成是爱情,因为她知道低贱的自己无法得到爱情,之后她嫁给了在照相馆工作的日本人,丈夫去世之后又嫁给了在铁路部门做医生的印度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在第二个丈夫去世之后也把房子卖了之后还债,战争期间她也被关进印度人的“集中营”,后来她一直和儿子住在一起。背井离乡之后,菊代卖淫、还债、嫁人、生孩子,她目睹了很多人的离开:富子在带她来了之后就去世了,她梦见自己和哥哥见了最后一面,后来丈夫去世,但是她的人生似乎是简约而平静的。但其实,这是和战争有关的一段岁月,她和其他“南洋姐”的命运被牢牢系于日本的结局,但是,国家的输赢似乎并没有对她们产生足够的影响,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被抛弃了,“我们都受骗了。”菊代在战争结束近30年后面对今村昌平的摄像机这样说。

在纪录片里,菊代总是和今村昌平谈笑风生,她抽着烟“轻松”回忆着往事,她似乎并不为自己曾经低贱的身份而羞愧,按照别人的说法,菊代是坚强而乐观的——也许,她曾喜欢过“看船”的那个男人,是她生命中作为一个女人所保留最美好的回忆。但是当瘦弱而无法反抗地她被货船带离故乡,她所注定的命运就是被抛弃,所以在南洋生活的漫长日子,她虽然有过回故乡看看的想法,但是“望乡”的思念完全在这种作为起点的背离中消失了,甚至日本的输赢对她们来说也无关紧要,她们成为了异乡者,而故乡也早已作为异乡而存在。从被抛弃的背乡到无所挂念的望乡,实际上菊代在所谓的国家面前,已经变成了被湮没的个体,那种苦难被抹除,那种歧视被忽视,那种颠沛流离的恨被隐藏,坚强而乐观是对菊代性格的注解,但是这何尝不是个体被湮没之后的无奈和无力?

面对这种历史造成的命运,今村昌平的发现一方面让“南洋姐”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称呼重新浮出水面,它不是一个符号,一种标签,它的背后是鲜活的个体,是有着太多苦难故事的女人,所以今村昌平以一种去标签化的方式还原了“南洋姐”的生活,以菊代为中心,连接起了山肋玉、阿寅、阿松等女性,他们在镜头前各自回忆自己经历的故事,“我们是不幸的人,这就是命,我们生来就背负着这样的重担。”除了这些活着的“南洋姐”,菊代还带着今村昌平去了公墓,“日本帝国臣民之墓地”里埋着很多“南洋姐”,这里有21岁就自杀的女人,菊代说她因为一日元的纠纷而选择了绝路,除了南洋姐,还有“皮条客”的墓,当然更多的是没有墓碑的无名墓,它们散落在墓地四处,只有数字的简单编号,当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这就是对个体生命的抹除。而另一方面,菊代将手上的花一支支插在墓前,然后双手合十,这是她“记得”的标记,也只有在这样的记得中,他们被拂去了湮没的尘埃,被还原为具有尊严的生命。

“南洋姐”不是一个符号,“南洋姐”是历史的牺牲品更是自我历史的书写者,历史让背乡、望乡和返乡变成一种被动状态,而像菊代这样的女性又在活着的意义上将被动变为主动,将符号变成具象,将历史变成命运,而今村昌平又以记录的方式,通过影像让他们在场,“不是他们抛弃了日本不回来,而是因为被抛弃了而无法回来。”《南洋姐》与《回到无法松的故乡》《追寻未归还的士兵》(《泰国篇》《马来篇》)《续·追寻未归还的士兵》合称为“弃民”系列,在他的镜头里,这些“弃民”以另一方式回来,以活着的方式返乡。

《南洋姐》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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