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12 《辛德勒的名单》:黑白之间的生命仪式

仪式是点燃的蜡烛,仪式是默念的祈祷,那一束光照亮黑暗中的人,照亮活着的人的表情,即使当人离开的时候,即使蜡烛最后熄灭化为一缕烟,那种信念却还在;仪式是葬礼,仪式是祭奠,那一块块的石头被放在墓碑上,生命已经逝去,但是爱却永远不死,这是幸存者对于一个解救者最好的纪念——但是,当多彩的世界以仪式开始,以仪式结束,那被夹在中间的历史又该以何种方式被书写?夹在里面的是爱与恨,是生与死,是黑与白,单纯而直接,矛盾而对立,甚至充满了残暴和血性,却是关于生命意义最生动的注解:那一抹红色从出现到消失,是死亡的悲剧,却也是希望,是觉醒,是解救,是一个大写的人。

红色的女孩,在黑白世界里一定会被看见,她以突兀的方式成为和死亡无关的符号。而当她被看见的时候,站在高处的是和死亡无关的奥斯卡·辛德勒,山坡之上,城市之上,马匹之上,这是辛德勒俯视的角度,当那些犹太人被赶进去往奥斯维辛的列车,当他们在混乱的街上被流弹射中而倒下,当他们来不及反抗只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他们的身上便也流出了死亡的鲜血,但是即使被辛德勒看到,那些鲜红的血在黑白世界里,也失去了生命的光泽。但是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会让他看见,为什么会让他醒悟,为什么会让他惊异,是因为这样一种代表着希望,代表着未来的颜色,已经变成了和自己有关的颜色。

这是在辛德勒面前呈现的两种颜色,这是辛德勒对于战争的两种态度,在前一种被忽视的血色里,他是一个纳粹党员,一个军火生产商,一个对于劳力的剥削者,甚至就是一个罪犯。当1939年的9月,那些波兰犹太人被迫搬入克拉科夫集中区的时候,当1941年的3月,犹太人进入16个街区的犹太社区的时候,战争似乎并没有在辛德勒的世界里发生,甚至他还期盼着战争的到来。用好酒招待德国士兵,用金钱贿赂德国军官,用物质交易发财,对于辛德勒来说,即将爆发的战争就是自己开创非凡事业的机会,“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赚钱。”从一无所有到成立大公司,这是祖辈留给他“非凡事业”的模式,而现在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下,似乎更容易达到自己的辉煌,“我只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战争。”

: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编剧: 托马斯·肯尼利 / 斯蒂文·泽里安
主演: 连姆·尼森 / 本·金斯利 / 拉尔夫·费因斯 / 卡罗琳·古多尔 / 乔纳森·萨加尔 / 更多...
类型: 剧情 / 历史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希伯来语 / 德语 / 波兰语
上映日期: 1994-02-04(美国)
片长: 195分钟
又名: 舒特拉的名单(港) / 辛德勒名单

当战争成为辛德勒看见的发财机会,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只是一个关心如何快速、有效赚钱的投机者,所以他找来犹太委员会的史登做自己工厂的会计,所以他要想方设法利用犹太区无法用金钱交易的规定,所以他买通一切的德国官员,为的就是能让自己成为开创更辉煌事业的商人。或者在他看来,金钱是成功的标准,金钱是辉煌的符号,金钱能够改变一切,包括自己的地位和权力。的确,当他用钱请党卫军大肆挥霍,当他用钱建立工厂,他似乎也拥有了和德国军官一样的权力,当史登因为丢失了身份卡而被带上开往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火车时,辛德勒告诉那些把史登的名字列入名单的士兵说,“两位,万分感谢,我可以保证,月底,你们俩将调去南俄罗斯,再见!”

一个商人拥有和军官一样的权力,辛德勒无疑也成为战争的另一个制造者,“我负责公司的公关、宣传,我的专长是形象设计,并不工作,搞表面功夫……”这便是辛德勒对于自己的定位。党卫军规定,雇佣犹太技术工人,每天的工资是7马克,其他工种和女工每天5马克,但是这些工资并不会给犹太人,而是直接交给政府,但是如果雇佣波兰被犹太人,那么这些钱就必须付给他们,所以辛德勒利用犹太人,仅仅是为了节约成本,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收益。

在这场犹太人即将面临的大屠杀面前,身为犹太人的史登无疑是一个让辛德勒从这种金钱权力中醒来的人,他暗中帮助那些被赶往集中区的犹太人,伪造蓝卡,伪造身份,当他们成为工厂各种技工的时候,也就脱离了被屠杀的命运必然。暗中保护,史登的这样一种拯救实践,在辛德勒看来并不是对于生命尊严的呵护,相反,却是在牺牲自己的利益。那个独臂的犹太老人罗温斯坦跟着史登来到辛德勒的面前,他感谢辛德勒的工厂给了他活着的机会,“你是个好人,你救了我一命。”但是当辛德勒看到这个独臂老人的时候,才知道史登根本不是在挑选廉价的工人,他怒斥史登:“人死在所难免,他想杀光所有人,我有什么办法?将所有人送来?行得通吗?送他们去辛德勒那里去,统统送去!他那里不是避难所,是工厂……你知道吗,这样做很危险,非常危险!”

《辛德勒的名单》电影海报

考虑利益,当然是作为一个商人权衡利弊的重点,甚至是唯一。但是当辛德勒把死亡看成是人的生命必然的结果时,他或者疏忽了死亡的偶然性和随机性。罗温斯坦刚刚感谢辛德勒,却在那次铲雪行动中被德国党卫军拉了出来,一个只有一只手的老人如何能成为工厂技工?一声枪响,血从老人的脑袋里汩汩流出,流向那未被融化的雪上,血是红色的,雪是白色的,但是在这样的随机死亡中,一切都没有了色彩,没有了区分,只有一种死,黑白世界里的死,在生命中成为唯一的结局。

而当1943年3月大屠杀开始之后,这样的随机、偶然的死亡变成了犹太人集体的命运。那个迟迟没有搬出自己住处的犹太人汉恩高德,在德军叫了几声名字之后,得到的是子弹射进身体的命运;那些爬进小水道的男人,在寻找出路中遇到的是德军疯狂的扫射;那些躲在床底下的犹太人,在德军夜晚的搜查中,再也无法看见第二天的太阳;那个指出营房可能存在坍塌的危险的女孩,因为说了实话而被阿蒙就地惩罚;那个走在路上的无辜女人,在阿蒙举枪标准的游戏中,成为一个人肉靶子……他们是随机的死亡,是零星的死亡,甚至是带着游戏的死亡,而当那些犹太人被赶往列车去往奥斯维辛的时候,他们其实是走上了不归路——那些皮箱根本没有被送上列车,它们被拆解,它们成了垃圾,满满的照片、物件是关于生者的回忆,是关于生命的纪念,但最后连主人也一起成为焚尸炉里冒出来的烟灰——那个正在鉴定皮箱里珠宝的鉴定师,眼前倒出来的是成堆的金牙,每一颗金牙代表着一个生命。

“1944年4月,休伊瓦高尔加。D处命令歌德挖出尸体焚化,在普瓦索夫和克拉科夫犹太人区惨案中被杀害的犹太人超过一万。”这便是无处可逃的死亡,而对于辛德勒来说,在这集体和随机的死亡里,他终于看见了自己对于战争的另一种态度,那就是血色之外的另一种红色,那个小女孩穿着红色衣服,在大街上行走,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保护她的亲人,她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就这样行走,就这样消失。站在山顶之上的辛德勒第一次被这一抹红色吸引,但是当女孩走进一间房子躲到床底下的时候,辛德勒在这样的消失面前或许还有对于红色的期盼,但是当他改变了俯视的角度,再次站在成批死亡的犹太人面前的时候,当他再次看见飘飞如雪花一样的烟灰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抹红色又出现在眼前,只不过她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一个寻找家的女孩——她以死亡的方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死亡中的一员。

红色从消失到消逝,对于辛德勒来说,是一次震惊。而死亡如此偶然,如此随机,又如此必然,如此扭曲,完全是一种权力的体现,那天当喝醉的阿蒙从跌倒的地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他问辛德勒的一个问题是:“你从来没喝醉,显示出你有非凡的控制力,能控制,就有权力,控制力就是权力。”而辛德勒沉思片刻,却第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权力观:“杀人是独裁而不是权力,但是,一个国王有足够理由去杀一个人,但是如果他把人放了,那才是他真正的权力。”权力不是杀人,而是赦免。辛德勒的话并不是只对阿蒙说的,实际上他也在审视自己的金钱权力,审视在这场战争中如何找到心中那抹真正的红色。

作为犹太人的史登以解救者身份挽救了犹太人,辛德勒在他的解救计划中开始醒来,他开始关注那些在工厂里和在工厂外的工人,在火车上用力来水喷枪为那些囚禁的犹太人送去解渴的水;他开始制定主动的营救计划,用更多的钱买通更多的军官招来更多的工人,那些名单写满了一页又一页,从四百五十人到一千多人,似乎要把所有的犹太人都变成自己的工人;他在生日宴会上亲吻了给他送上蛋糕和祝福的犹太母女,亲吻的结果是因为违反种族法规而被逮捕,但最终用金钱还是获得了保释。这是辛德勒的觉醒,似乎他的权力观对阿蒙也发生了影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残暴纳粹,在醉酒那次听到了辛德勒关于权力的看法之后,第一次没有就地处决在干活时抽烟的女人,这似乎是一种人道的开始,而他对于犹太女仆海伦的喜爱,在某种程度上也跨越了种族,成为在战争大屠杀里一抹珍贵的红色,但是这种觉醒却是片段的,甚至成为一种假象:当那个男孩说无法用肥皂洗干净浴盆的时候,当他走出去的时候,身后的那颗子弹终于也射杀了他的而身体;在地下室的酒窖里,他表达了对于海伦的好感,也表达了对于这场战争的无奈:“有时候我们很孤独,好希望能够伸出手去触碰你的寂寞,但是错的不是我们,是这个世界。我很喜欢你。”只是一种表达,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用拳头打在海伦的身上,骂她是“犹太婊子”。

“我宁可带着海伦去树林,然后朝她的脑袋上开一枪。”当他看到辛德勒要把海伦放在名单的最后一个空白处,他这样对辛德勒说,他希望和她一起回维也纳,一起生活,但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故事,所以他最后宁愿将她带向死亡也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这或许是这个杀人魔王最后一点人道主义,但是他无法成为觉醒者,他只能继续装上子弹,继续高举枪,继续瞄准每一个无辜的犹太人,继续站在广场上发表犹太人必须灭绝的演讲:“他们来时赤手空拳,一无所有,然后昌盛繁荣。六个世纪以来,犹太人,盘据着克拉科夫,你们不妨想想,由今晚开始,这半个世纪的事迹,将成为流言,可视为从未发生过…今天,是历史时刻。”

纳粹用死亡制造了历史,而辛德勒在寻找那抹红色中改写了历史,他的工厂规模在扩大,工人人数在增加,不管是投资者还是老人,不管是技术工人还是平民百姓,似乎只要是犹太人,只要能列入名单,他总是想方设法让他们走进工厂远离死亡——用金钱买命,这是一种交易,却永远大于交易的意义:7400万马克几乎让他倾家荡产,却让1200个犹太人远离了奥斯维辛。而他对德国士兵说的是:“根据W部门条例,无端杀害工人是违法的。根据企业赔偿基金,工人遭到滥杀,我有权要求赔偿。如果胡乱杀人,你入狱、我收钱!这是办事规矩,因此,这里不准即时处决,生产不可受到任何干预,为确保,没有我的批准,卫兵不得进入工厂。”为了犹太人,他与德国军人谈规则,甚至从别处购买那些子弹冒充工厂生产,此时,辛德勒完全不是一个商人了,他是醒来的解救者。

当战争结束的时候,当犹太人迎来最终被解救的时候,那些工人们用假牙融化取出的金子为辛德勒打了一个戒指,上面用希伯来文刻着一句经文:“当你挽救了生命,就是挽救了整个世界。”1200名犹太人幸免于难,这是对于生命的最高尊重,但是当战争结束,对于他来说,将会迎来另一种判决,因为他是纳粹党员,是军火生产商,甚至说是一个罪犯,“到午夜你们获得自由,我被追缉。”人生的两条路,对于辛德勒来说,却已注解了关于生命的意义,甚至他哭泣着说:“如果我的生活不那么奢侈,我可以再多救些人,如果我再多赚点钱……我太荒唐挥霍了……”那辆破车卖掉可以换回十个人的生命,那枚别针可以换回两个人的生命,金钱可以换来生命,而这样的生命无疑超出了金钱的价值,成为一种信仰——在阿蒙因反人类罪被处以绞刑的时候,死亡的另一面是生命的继续:“今天的波兰只剩下不到四千活下来的犹太人,有六千以上辛德勒犹太人的后裔……”

黑白世界里只残留着那一抹红色,但是当红色成为内心一种希望的时候,它会扩散成为信仰,它会还原一种仪式,它会丰富生命的意义,黑白之后,那些幸存者手拿着石块,走向长眠于故乡的辛德勒墓地,他们以犹太人特有的方式祭奠一个逝去的灵魂,这不是一个人的死,是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信仰的永生,就像1958年他在耶路撒冷大屠杀纪念馆前获赠正义勋章之时栽种的正义之树,是永不破灭的希望,是永不摧毁的爱,是永不改变的信仰,是永远活着的奥斯卡·辛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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