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19 古诗十九首

一只眼睛便在顶部,在我头颅的正中,睁开。
    ——乔治·巴塔耶《内在体验》

为什么是一只眼睛?为什么在正中睁开?巴塔耶用“病态”来表征这一种内在体验,那是一个“天真的形而上学确定灵魂之座席”的地方,而睁开的眼睛看见的是“被遗忘在尘世的人类”,如此,则揭示一个坠落的、了无希望的、处于湮灭当中的自我,在虚无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痕。

病态的表征或者只是巴塔耶对于“陌异的荒谬”的一种解读,而其实作为叙事需要,引用这一只在顶部睁开的眼睛,我最大的疑惑在于单数的眼睛如何保持一个正中的位置?还有一只眼睛呢?当它被睁开的体验占据了位置的时候,它必定从“正中”偏离出来,45°,还是0°?怪异的看见,其实闪烁着畸形的眼神,甚至另一只眼睛从来不曾看见,它只是一种死去的符号,在睁开眼睛的另一侧,保留着“死者”的样子。

我的确是睁大了眼睛,看见那不在正中位置的《古诗十九首》,右侧,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位置,再往右便是边缘,便是接近屏幕之外的世界,空落着,悬空着——是四方的手机之外的景观,如果从右侧向右,再延伸出去,可能是一种坠落的、了无希望的、处于湮灭当中的“陌异”:底下是一条路,是一只脚,是不断变化的丰富世界之外的现实存在。目光必须向左移动,移动到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位置,移动到逃离了边缘和坠落的悬空状态,那是一种回返,《古诗十九首》就在那里,一句签名而已,注释的是另一句英文:Just Quit it。

中文和英文,古代和当代,用一个·隔开着,分隔符号的意义在这个右侧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位置仅仅变成了一次停顿,而停顿之后才是切入主题的方式:退出。是从《古诗十九首》的时代退出,还是从不安放在正中的位置退出?其实退出回应着一种无法进入的状态,它被叫做“关闭”,和巴塔耶的“病态”如出一辙,那里没有天真的形而上学,没有被遗忘在尘世的人类,甚至也没有了内在体验,在碎片的言说中,其实已经远离了睁开而看见的自身,也是一种荒谬,在曾经做出了无数个打开关闭、关闭打开的动作之后,最后还是把一种作为信号的红点掐灭在深夜的寂寥中。

所以睁开其实是闭眼,正中其实是旁侧,甚至连《古诗十九首》也只是一种文本的象征,它是“诗歌的流泻”,和迷狂,和醉,和笑声,和情欲,和献祭,一样,以流泻的方式表达着言说,但那只不过是过去的一种态度,迷狂和醉,笑声和情欲,以及献祭,我似乎都闭上了眼睛,不再看见,仅仅是以想象和对陌异的误解方式打开了体验世界,而猛地睁开眼睛,早已不在正中的顶部,早已不是一首古诗的现在时态。

却听到了那从遥远的正中传来的声音,充满了铿锵,充满了豪情,充满了新时代的特点,在上面的一个人,在下面的千万人,以诵读的方式把这个声音变成了经典,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屏声静气地把声音放大,甚至开始占据了那手机世界里正中的位置:不再坠落,不再悬置,不再被遗忘,不再形而上学。但是在不打开的情况下何以进入其中?我以为是复古的“古诗十九首”在那里重新被颂读,我以为诗歌的流泻变成了全民的狂欢,我以为迷狂和醉轻易取代了麻木和消失的红点。

可是,不在正中的《古诗十九首》那样安静,像死了一样,被注释的Just Quit it才变成了最后的景观,它不是为了退出,它是因为无法进入:图片根本无法被替换,签名根本无法被修改,古诗十九首根本不是诗歌的流泻,那个正中的声音也根本不是经典的诵读。索性关闭,取消签名,取消红点,取消更新,取消边缘的叙事,以一种陌异的死亡为“病态”的表征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是沉默者,“沉默一词仍是一个声音,言说本身就是想象认知;而为了不再认知,就有必要不再言说。”

关闭了和签名、红点、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古诗十九首》有关的现实,我终于返回了那个坠落的、了无希望的、处于湮灭当中的自我,从而打开,是一本三卷本的书,就在那睁开眼睛的地方,奇妙的巧合,我读到的是关于“古诗十九首”的论述:“不能不言,而又不欲竞言,托物寓意,于是乎有比兴。盖乘之八篇,宛转附物,多美人香草之思,文温以丽。而此十篇,则意悲而激,惊心动魄,其妙处似厨贡而腴,骨最苍,气最遒。”古诗十九首被分开为八篇和十篇,再加上在别处的一篇,这是数字的组合,这是风格的区别,“不能不言,而又不欲竞言”是不是沉默中的言说?不署名的诗歌,从古代流泻而来,被挑选,被编注,被解读,最后在某一个夜晚,在关闭之后的打开中,变成“五言之冠冕”。

“行行重行行”在流泻,“青青河畔草”在说话,“西北有高楼”在续说,“迢迢牵牛星”在睁开……于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于是,“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于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于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直而不野也罢,婉转附物也好,那十九首诗歌当变成声音的时候,其实,句子,词语,风格,心情,甚至时代都不重要了,它和另一个在正中的声音合二为一,变成了新时代最伟大的梦想。

“关键不是风的陈述,而是风。”在声音渐渐平息的时候,我果然看到了,作为另一种叙事的需要,我又打开了被关闭了一天的手机,在“彼岸去往彼岸”的行动中,在“古诗十九首”被陌异的现实里,在“火炬熄灭”的时间中,却真的是一个伟大人物的死亡纪念日,在那时,在那里,在那个不在正中的凌晨,一双眼睛闭上,一只眼睛闭上,最后的怀念是生者的沉默:“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

题图:古诗十九首·生年不满百(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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