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9《3D铁三角》:关于技术的非三位一体
3D铁三角,是“3X3D”:三位导演对于葡萄牙城市吉马良斯的展示,主题是关于3D技术的阐述和演绎。带着官方邀请性质拍摄的电影,3X和3D构成了吉马良斯城市影像的“三位一体”位格,但是在彼得·格林纳威的“恰逢其时”和埃德加·佩拉的“啧啧称奇”之后,他们的技术性表现却在让-吕克·戈达尔的“三大灾难”中成为了被批评的对象,甚至在戈达尔“技术就是掘墓者”被解构了。
电影的背景是:葡萄牙古城吉马良斯在2012年的时候,被当选为欧洲文化之都,在50个项目中,这个3D项目在戛纳融资成功,官方邀请了让-吕克·戈达尔、彼得·格林纳威和埃德加·佩拉共同参与制作3D电影。无疑,官方的融资和邀请,《3D铁三角》必定是一部城市宣传片。在3D技术运用成为影像新技术的时代,彼得·格林纳威的“恰逢其时”无疑是最符合官方口味的电影,“万物变幻,恰逢其时”这是彼得·格林纳威创作和制作这部电影的主题,如何让万物在变幻中指向“其时”的当代性意义,彼得·格林纳威甚至完全讲电影架构在技术主义之上:从展览馆漫步进入展厅,就是进入吉马良斯的时间隧道;在数字化的介绍中,吉马良斯的历史被奇幻展现出来,运用3D技术让人穿越了历史。“北非伊斯兰摩尔人驱逐了西哥特人,于公园711年占领了吉马良斯领土,直到1065年左右他们自己也被驱逐出境;公元1142年,葡萄牙人正式皈依基督教,波尔图伯爵于11世纪将摩尔人赶出了吉马良斯,而葡萄牙女伯爵迪亚斯才是吉马良斯真正的建立者,她于10世纪修建了吉马良斯修道院……”
吉马良斯的历史是反抗的历史,是统治的历史,当然也是文化发展和繁荣的历史,这里出现了修建了吉马良斯主要建筑的石匠大师,出现了最早的社会学家桑帕约,出现了被杀的犹太诗人,出现了半岛战争中的葡萄牙士兵,讽刺诗人、现代主义创始人、风景画家、王子的私生子、被绞死的异教徒、运输葡萄酒的商人,反法西斯者……吉马良斯的历史是丰富的,是生动的,而当彼得·格林纳威将2000多年的吉马良斯历史浓缩在3D技术的展示厅时,历史便具有了一种当代性,仿佛他们就活在现在,而在观众漫步于其中的时候,他们所看见、所听见、所经历的仿佛就在眼前,这就是“恰逢其时”的意义所在。
展示吉马良斯的历史和名人,连接起过去和现代,这就是3D技术的强大力量。而在埃德加·佩拉的叙事中,这种技术被放置在吉马良斯的影院这一单元中,并且对主题的阐述也限制在电影技术和观众类型上。运用“洞穴理论”,埃德加·佩拉开启了电影之旅,但是电影之所以得以发展,是因为拥有观众,观众和电影的关系,在埃德加·佩拉的故事里,被分成三种:一种是入戏型观众,他们是电影的忠诚者,从电影元年的“火车进站”开始,观众就沉浸在电影等于现实的沉浸式体验中,在他们看来,电影就是一种魔术,即使被吓到,他们也绝不会对电影的魔幻性产生怀疑;第二种是惊奇型观众,他们惊叹的是各种电影技术的运用,甚至把电影当成了真实的现实,他们也便成为了电影的在场者;第三种是演员型观众,他们看电影就是在作秀,他们在自我演出,唱歌、跳舞,男扮女装,混淆了电影和现实的界限,“这是影院对自身使命的背叛。”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 彼得·格林纳威 / 埃德加·佩拉 |
入戏型观众、惊奇型观众和演员型观众,三种观众对于电影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在新时代,这些观众却受到了质疑,因为观众的感觉正在退化,电影的迷幻性让他们迷失。于是在提出“下一代观众是怎么样”的这个问题之后,影院里出现了连线的克拉克拉夫特教授,他认为下一代观众将是智人,他喊出的口号是:“现实主义者去死。”智人万岁,现实主义者去死,这是走向科技时代的一种证明,克拉克拉夫特教授拿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那就是氪石-赛璐珞眼镜——赛璐珞,是一种坚韧、高度易燃但通常无爆炸性的合成热塑性塑料,它主要用来制造电影软片、玩具、文具等,也就是说,赛璐珞本来就是电影相关的材料,但是当和氪石合成为观影的眼镜,这就是工具上的升级,而工具的升级是为了代替人类日益退化的感官——但是,当观众戴上这样的眼镜,在恢复了观影的感官体验之后,是不是他也变成了技术型观众?观影的体验不再真实?
当然,在克拉克拉夫特推荐他特殊材料的眼镜,提出自己的观点时,遭到了传统的现实主义者的反对,他们骂他是疯子,于是两派的争论发生,而在争论中,有人从电影世界里跳了出来,在现实中劫持了观众。电影和现实融为一体,现实是电影,电影也成为了现实,这更是现实给电影带来的奇幻效果,“啧啧称奇”便成为了吉马良斯影院发生的一个现代事件。吉马良斯展览馆的历史演绎,吉马良斯电影院的技术争论,无疑彼得·格林纳威和埃德加·佩拉都以官方的要求阐述一个城市走向现代的技术性支撑的可能性,3D的历史和3D的电影,成为这种可能性的具体实践,但是最后的戈达尔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直接提出的是当代所遭遇的“三大灾难。”
《3D铁三角》电影海报
“怪物的进化源于随机的突变。”上帝的骰子是随机的?科技的进化论就是一种随机的突变?这句话本身就变成了对技术的批判:技术等于“怪物的进化”。在之后对怪物的进化表现出的“三大灾难”中,戈达尔认为,灾难之一,就是技术制造了恐惧,技术靠着资金的支撑才能实现,而财富本身就是一个虚构,“钱箱的最底部埋葬着我们的恐惧。”财富制造了技术,技术制造了另一种现实,它永远不是真实的。戈达尔举例说数字0,是一个于自身完全不同的数字,“无限和0,是两个可怕的孩子。”因为它们都是一种幻想;还有数字1,希腊人曾经没有把1当成数字,按照弗雷格的说法啊,数字只是从想法中产生,它们和投骰子一样,都是随机——当戈达尔举例了0和1,是不是就直接指向了数字化的符码0和1,它们甚至不是数字意义上的0和1,而是一种编码的符号,本身不具有实体性意义。这是灾难一,而在灾难二中,戈达尔认为数字的演算永远和时间相悖,演算是一种文字游戏,是一堆废墟,“它是并不存在的存在”,而数字化的电影叙事是不是也是在讲述不存在的存在?是不是背离了时间的现实性?一生可以讲述一天的故事,也可以讲述一个小时的故事、一分钟的故事,那么一生和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之间的数字转换,时间在哪里?灾难三,戈达尔则举出了印度人发明的负数,这也是数字的一种发明,而戈达尔把负数看成是对时间的“负债”,不存在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它们有用。
电影也是有用的,写作也是有用的,艺术也是有用的,这就是现代人面临的真正灾难,“这个故事将由狗来讲述。”戈达尔的电影数字化的讽刺溢于言表,而在被数字化、技术劫持的艺术世界里,他当然抛弃了3D技术的运用,也没有提及一点吉马良斯的情况,甚至他所说的灾难正是对彼得·格林纳威和埃德加·佩拉的劫难,想法生成了数字,数字化也只是一种幻觉,而这种幻觉的更大危害还在于:艺术由此进入到了没有时间的死亡之时,“假如视角是西方绘画的原罪,那么技术就是掘墓人。”技术拓展了空间,却取消了时间,秉承艺术在艺术中的戈达尔当然要批判被虚荣控制的现实,当然要质疑失去了历史记忆的艺术,当然要否定让空间和时间从此不再对称的技术——没有3D技术,没有“恰逢其时”的赞誉,没有“啧啧称奇”的迷失,“3X3D”终于在戈达尔对技术的质疑中成为吉马良斯“非三位一体”的解构文本,“没有历史记忆,历史已经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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