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19《玫瑰艾勒沙》：爱的命名术
感谢你，这幸福就像是草甸
孩子般上帝，我的偶像以及无尽的意大利大街
我的绽放，我的美丽，我的原因，我的过错
我的五月，我的旋律，我的天堂，我的火焰
我的宇宙，艾勒莎，我的生命
我的宇宙，艾勒莎，我的生命
她是他的天堂，他的宇宙，他的生命，他的火焰，他的旋律，他的美丽，也是他的过错，所有这一切的比喻，都让她在他的诗歌里，都让他为此而疯狂。一首诗，更多的诗，以及和生命一样的诗，是不是不断写下、不停吟咏，就是对爱情最纯粹的命名？
他是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路易·阿拉贡，她是出生于莫斯科犹太家庭的艾勒沙·特丽奥莱，当他们相遇，他对她的命名就开始了。1928年11月4日，阿拉贡和马耶可夫斯基坐在酒吧的一个转角处，马雅可夫斯基说要介绍给他认识一个女人；1928年11月5日，还是在咖啡馆里，还是坐在转角的那张桌子前，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你通过小旋门进入了咖啡馆。”拿着包，穿着长大衣，艾勒沙就这样出现在阿拉贡的面前。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相遇，两个人看到了彼此，她便成了他诗歌中最美丽的一个词——在阿涅斯·瓦尔达的镜头叙事中，咖啡馆的小旋门被推开，再一次被推开，又一次被推开，这不是重复，这是“进入，进入，再进入”的递进，她走进了他的眼睛里，她走进了他的诗歌里，她更是走进了他的诗歌里。
“从那天开始我们再也没有分开过。”对于阿拉贡来说，这是他和艾勒沙那首爱情诗的开始，他写道：“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怎样？”不是疑问，是惊喜，不是假如，是真实。但是对于艾勒沙来说，这是刻在记忆之中的一幕：“我的记忆力很好，路易看起来像是舞蹈演员，他的头发是金黄的，非常受，有点帅气过度了。”那时的艾勒沙坐在阿涅斯·瓦尔达的镜头前，回忆着1928年的那次相遇；那时的阿拉贡已经逝世，他留下了关于艾勒沙写给艾勒沙的诗歌：1942年的《艾勒沙的眼睛》，1959年的《艾勒沙》，1963年的《对艾勒沙的热恋》。生与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记忆和诗歌，而阿拉贡对于艾勒沙的书写，构成了他永远的记忆，永恒的爱，和被命名的诗歌。
| 导演: 阿涅斯·瓦尔达 |
或者，这种命名最先在现实里发生，艾勒沙出生在莫斯科的犹太家庭，她的原名是泽姆里安尼茨卡，她有个外号叫“野草莓”，这个生活在契科夫时代的女孩慢慢长大，后来她就变成了艾勒沙·特里奥莱，成为了一个诗人，一个作家，1925年出版的那本书就叫《野草莓》。这是艾勒沙自我的命名，但是在阿拉贡那里，诗歌里的命名开始了，“16岁她就有了艾勒沙的眼睛”，这是怎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又如何让阿拉贡看见了爱？“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秘鲁，我的高山，我的群岛/当它在的时候宇宙破裂/在礁石上，失事者燃起熊熊大火/但是我看到海面上的闪光/艾勒莎的眼睛”，眼睛是一切，秘鲁、高山和群岛，眼睛创造的是另一个世界，对于自喻为“在八月中临死的水手”“被流星击中”的阿拉贡来说，看见的是眼睛，眼睛看见的是希望。
现实中他们相遇，现实中他们远离尘嚣，现实中他们和诗歌为伴，而阿拉贡从没有因为现实而改变对爱情的命名，“我想邀请你去看看玫瑰”，“那么多的玫瑰，就像是天上的尘埃/就像是孩子脑海中的梦幻/就像是光在呜咽”——玫瑰在盛开，玫瑰是梦幻，玫瑰在呜咽。对于阿拉贡来说，诗歌让他疯狂，爱情让她疯狂，艾勒沙让他疯狂，命名甚至成了过度的命名，“30年来，我们都是你脚下的影子；30年来，我的想法就是你想法的影子……”30年，阿拉贡生活在被命名的艾勒沙的影子里，他为她设计签名，他为她素描，他将她的名字做成标签，在艾勒沙影子般的存在中，阿拉贡制造了无数的影子，而这种影子般的存在就像艾勒沙第一次见到阿拉贡时一样，“他有点帅气过度了。”
《玫瑰艾勒沙》电影海报
因为影子，阿拉贡说：“我出生在你的唇边……”但是艾勒沙说：“他误解了，他在跟我比的时候总是在贬低自己。”因为过度，阿拉贡说：“我们在一起真是奇迹。”但是艾勒沙说：“我们是为彼此而生的，这成了他的风格，但是也完全失去了他成为作家的风格。”因为疯狂，阿拉贡说：“我的生命由你开始。”但是艾勒沙说：“它们没有让我感受到爱，不是诗歌而是生活。”阿拉贡把生活变成了诗歌，到处是眼睛，到处是玫瑰，到处是爱，可是生活还在，现实还在，他们生活在蒙帕纳斯的时候生活窘困，艾勒沙制作项链卖钱，阿拉贡想去做记者，但是更为残酷的现实等待着他们，柏林国会纵火案、西班牙内战，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一切变成了：“抚摸，亲吻，逝水流年/逃避，逃避，逃避，破碎的记忆”……而在这破碎的记忆中，阿拉贡发现只剩下了想象：“我总是想我应该认识她，但是艾勒沙总是在变化。我能做的就只有想象。”
想象是另一种命名，她不再是泽姆里安尼茨卡，不再是“野草莓”，她就是艾勒沙，但是在想象取代现实、影子改变风格的命名中，在玫瑰像是尘埃、眼睛是高山和群岛的疯狂中，阿拉贡终于变成了“在八月中临死的水手”，而30年后对艾勒沙的爱似乎也变成了一种悖离：“我沉浸在震耳欲聋的沉默的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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