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1 《恐怖直播》:只有真相不在现场
The Terror Live,恐怖行动的直播,这是主持人和嫌疑人连线的现场,是炸弹连续爆炸的现场,是死亡的现场,但是当在镜头前被直播而成为新闻的时候,在现场却并不一定在场,甚至是缺席和虚构——直播只是被看到的新闻,而真相却变成了一种隐匿,它以更恐怖的方式变成人性的卑劣,变成制度的冷血,变成政治的欺骗。
摇晃的镜头,成为直播的一种语言,是对于突发事件的一种应急反应,当直播成为进入事件中心最直观的方法,谁却还在镜头之外?是不肯道歉的总统?是没有露面的嫌疑人?还是有着难以启齿秘密的主持人?其实当这三种身份都处于镜头之外的时候,这一场恐怖直播本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面对阴谋,最后却变成了另一场恐怖行动:在没有了镜头对准的现场,尹英华靠在已经倾斜的直播间墙上,然后按下了爆炸的控制器——大楼在摇晃,身体在下沉,死亡在接近,当背后的背景终于变成坠落的地面,真正的恐怖行动才暂时告一段落。
一个Daily Topic节目的主持人,在镜头前连线麻浦大桥爆炸案的嫌疑人,他是直播者,恐怖行动和自己无关,但是为什么最后会亲手制造爆炸案成为另一个嫌疑人?当尹英华按下开关的时候,在爆炸声里他其实是两重身份,一种身份他是个自杀者,前妻在爆炸中失踪只是其中的打击,最让他失望的是他会成为嫌疑人的替罪羊而成为“同伙”,所以在真相无法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也选择成为社会的危害者,将整幢楼都引爆了,自杀而杀人,是对于这个社会的彻底绝望,而这种不在镜头前直播的最后命运,也成为对于这个为追求高收视率的“恐怖直播”的一种反讽。
尹英华无疑最后选择的是一种报复,这就回到了制造恐怖袭击的嫌疑人共同心理上,和那个自称“朴鲁圭”一样,当他在麻浦大桥、建筑物上安装炸弹的时候,就是要为三年前为修建大桥而死去的工人讨说法,在总统拒绝道歉、公安局厅长大肆威胁的情况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极端性的报复行为。报复就是在毁灭了自己的同时制造更多的死亡,就是让整个社会笼罩在恐怖中,甚至就是让无辜者也成为牺牲品。这是一种以暴制暴的手段,只有当自己无法以合理合法的手段讨来说法的时候,这样极端的行为才会成为自我解脱的办法。
| 导演: 金秉祐 |
![]() |
如果尹英华能够倾听听众的电话,能够正视他最后说道要炸大桥的威胁,结局可能会不同,但是这种不同也仅仅是细微的不同,因为炸掉大桥早就是朴鲁圭的一个计划,他只是打进广播热线要这个极有影响力的主持人能听到自己报复社会的声音。当然,朴鲁圭的最终要求不是让自己的声音被大家听到,在爆炸声响起之后,他打来第二个电话,在电话中他通过尹英华的问题说起了自己埋葬在心中的愤怒:自己是大桥曾经的建造者,30年来为了养活家人,一直做着抹水泥的工作,但是在两年前对大桥进行修复的时候,三个工人掉下了汉江,当时如果救援及时,他们都会活下来,但是政府因为在准备另一个重要会议,所以他们三个人最后被大水冲走了,而他们死后政府没有给他们的家属一点赔偿金,也没有赔礼道歉。“我们像狗一样工作,国家却真的想对狗一样对待我们。”这是朴鲁圭的愤怒,所以他在今天制造爆炸,韦德就是让总统在全国人民面前向死者和家属道歉。
|
《恐怖直播》电影海报 |
这可以说是朴鲁圭最后也是唯一真正的条件,在节目被播出之前,他已经通过和尹英华的对话,要求为了连线打钱给他们:包括三个人的赔偿金、丧葬费和当天的工钱共计21亿余元,而尹英华所在的电视台为了自己的节目取得最好的效果,抓住了这次机会答应了他的要求,在“打的钱已经收到”之后,朴鲁圭说起了他真正想要的结果:总统道歉——只要总统道歉,就可以停止爆炸,然后自首。这似乎是一个理想的结果,麻浦大桥虽然已经爆炸,但是损失也到此为止,那从桥上掉入水里的汽车出现在直播画面中,里面还坐着一个孩子的父亲,他是无辜的市民,这是嫌疑人制造的爆炸带来的死亡,但是只要总统道歉就可以让之后的一切不再发生,似乎也可以让“大韩民国第一次恐怖袭击”走向结束。
但是这种以爆炸相要挟而进行的恐怖行为,是不是仅仅需要一个道歉?那么作为国家象征的总统是不是可以按照他的要求真的出来道歉?所以这里就涉及到两种真相:嫌疑人真正的身份和目的是什么?国家面对恐怖袭击的应急预案里会不会有总统道歉这一条?实际上正是这两种不同的真相被藏匿了,所以尹英华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在即时直播时就被放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他可以操控形式吗?他可以化解矛盾甚至冲突吗?他可以拯救城市吗?朴鲁圭给出了10分钟的时间,而正是这10分钟时间,使得事件最后完全走向了不可控的地步,甚至让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恐怖袭击者。
其实,当尹英华第一次接到朴鲁圭那个要炸汉江大桥的电话时,他就已经被推向了一个异常敏感的位置,而在这个位置上,在紧张的局势面前,在政府和个人以及电视台几方的角力甚至对峙中,在自我心态的转变中,尹英华其实经历的心路历程也是复杂的。一开始他是无视,“炸吧,大叔”即使不是玩笑,也是职业主持人的大忌,而后,当爆炸发生之后,他没有立即报警,而是发现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对于电视台来说,他们拥有刚才的电话录音,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这绝对是一个提高节目影响力的绝好机会;对于个人来说,上周刚刚因为自己在经济上的问题而从电视直播主持人降级为广播主持人,而且由于这个问题和妻子离婚,这一个电话,这一次爆炸就是展示自己的机会,所以在没有报警而打给局长的电话里,他几乎是威胁的口吻要求复职,并将眼前的机会作为自己复职的第一次亮相。
于是系好领带,戴上眼镜,架好机位,他就变成了电视主持人,又回到了曾经的位置。但是在尹英华面前,这个机会其实在复杂的形式面前变成了挑战,甚至冒险。朴鲁圭给出了10分钟等待总统道歉,尹英华在直播之外连线的时候,才知道总统不会来道歉,无论是国家危机管理时首席秘书的回复,还是最后进来的警察局厅长,都只是政府的一套方法,也就是在嫌疑人和政府之间形成了一个错位,而正是这个错位,让恐怖行动再没有停下来——在10分钟还没到的时候,当尹英华知道政府的最终应对方案时对朴鲁圭说:“他们将采取可能的进一步方案。”在这个时候,无论是直播节目还是尹英华本人,都是顺着政府的方法在运行,而这正是一种单方面的态度,使得大桥再次发生爆炸,在这次爆炸中,桥上的人质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前妻李秀智也在其中,当朴鲁圭再次被接进尹英华的电话时,他说的一句话是:“如果我没有炸,你会这样跟我讲话吗?总统真的会来道歉吗?”他最后依然是愤怒:“国家没有人性!”
也就是说,在朴鲁圭的逻辑中,是因为总统不道歉,所以自己才再次制造爆炸,也就是说,国家没有人性才导致了人质死亡,这和两年前死去的三名工人一样。而当警察局厅长来到直播室,面对朴鲁圭的时候,却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嚣张,那就是高傲,那就是自以为是:“好像我们吵不到你?政府绝对不会和恐怖分子协商。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自首。”他骂朴鲁圭是人渣,还公布了儿子的信息,并且告诉尹英华:“干嘛对这种人客气。”但是当他这句话说完,朴鲁圭一句:“我会杀了这个人。”厅长的耳机便发生了爆炸,血溅到了直播桌上,溅到了一旁的尹英华身上。
有恐惧,有恶心,也有同情,对于尹英华来说,他看见了直播中那辆还有未救出父亲的汽车沉入汉江,看到了前妻在生死线上冒险发来报道,更看到了坐在身边的厅长爆炸身亡,而且他的耳朵里就戴着和厅长一样的耳机——在那一刻,他有同情,有害怕,更有对未来变化无法掌控的不安,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尹英华开始转向,他一开始拒绝再做直播,但是门外的局长却让他坚持下去,“你要负责到底。”这种负责不是一个电视台对于恐怖事件的持续报道,不是对于人质是否安全的高度关注,而仅仅是为了电视台的收视率:“总统绝对不会来,青瓦台绝对不会道歉,只有人质死亡恐怖事件才能结束。”尹英华反问一句:“就是要活活牺牲人质?”对面的局长向他微笑地打了一个手势:“刚刚收视率达到了78%,收工后一起喝个酒吧。”
这当然是尹英华看见的另一种丑恶,所以当朴鲁圭的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却在镜头前自作决定答应了他的要求:“总统正在赶来,你要答应在道歉后不再进行恐怖活动,并且自首。”总统不回来他却答应总统会道歉,实际上是他个人的情感要求替代了政府行为,颠覆了电视台的冷血直播,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朴鲁圭的问题是:“我如何相信你?你是不是也收钱了?”而正是这个有关收钱的问题,尹英华却反而从直播主持人变成了被直播的对象——另一家电视台在直播中采访他,关于前段时间受贿一事。当尹英华愤怒地质问他们只是为了收视率而欺骗观众,那一边的主持人却反问他:“你当初接到要爆炸的电话为什么不报警?”也就是说,尹英华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但是在事件发展过程中,他的确要架起双方沟通的桥梁,让恐怖事件不再升级,而在他看来,政府道歉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是政府依然在实施他们的计划,在直播镜头里,警察已经确定了目标,并且进入了大楼,而在尹英华的耳边却传来朴鲁圭的声音:我会引爆大楼。尹英华大喊:停止抓捕!但镜头里警察已经进入,接着便是再传来几声爆炸,而这一切还不是结束,朴鲁圭说L说:“这还刚刚开始。”于是一幢正在建设的大楼爆炸,那幢大楼正倒向电视台大楼……在倾斜、混乱之后,尹英华醒来,满脸是血的他接到电话,是政府部门打来的,在确定他没有死的情况下对他说:“你将被警察带走,朴鲁圭已经死亡,我们需要一个替罪羊,是你串通好制造了爆炸。”尹英华没有想到自己变成了同伙,“那你为什么非要总统道歉,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而且你有受贿行为。”
最初为了电视台收视率和自己复职的要求,利用爆炸事件创造机会,之后在目睹了人质和近旁的厅长死亡之后,他转而用情感控制直播,而当最后朴鲁圭没有收手继续制造爆炸,他反而变成了同伙,而在这时候他接到了朴鲁圭的电话,告诉他耳机里没有炸弹,而他也会来到尹英华那里,“我要结束这一切。”尹英华却向他大喊:“求求你,救救我。”这是一个绝望的人发出的呼喊,不是他真的成为了朴鲁圭的同伙,而是在整个过程中他被推向了对立的位置,他会成为替罪羊,他会失去一切,这何尝不是朴鲁圭所说的那些人同样的命运?所以他在没有希望证明自己的情况下,只能向恐怖分子求救。
正是这个结局,使得恐怖直播变成了另一种恐怖:不关切下层人们的生活的国家总统,嚣张无能的警察厅长,只能栽赃的政府官员,牺牲人质和下属追求收视率的广电局长,以及受贿降职而希望打翻身仗的主持人——尹英华自己是恐怖社会的一员,也是恐怖行为的受害者,而在所谓的直播面前,不露面的总统和恐怖分子制造的是不在场的真相,他们甚至只是一种虚构——朴鲁圭早在两年前就死了,他就是三名工人中的其中一人,而这个自称朴鲁圭的人是他的儿子。当最后尹英华拉住了马上要掉下去的朴鲁圭之子,这是一种同情,“我代替他向你道歉。”于是被击毙的嫌疑人在冷漠的目光中掉落之后,尹英华也终于按下了爆炸的遥控器——在当事人被虚构的情况下,尹英华在死亡之前却让真相在场:“我代替他向你道歉”是让虚拟的总统回到现场道歉,而他完成了朴鲁圭之子没有按下的按钮,是用极端的方式让恐怖分子现身——真相在场,却是最后绝望,最后的死亡,最后的毁灭。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5862]
思前: 《用心棒》:回家喝稀粥总比死亡强
顾后: 《将军号》:让火车再开一会儿